吕涣真随着戚金一道走进了浙军大营。一些刚刚参加过斗殴的浙军士兵们不怀好意地盯着吕涣真,不过有戚金在,这些士兵们也不敢做什么。
“小娘子见怪了。”戚金说道,“我浙军成军不久,这些士卒斗狠有余,军纪不足,实在令人头痛。”
进了戚金的大帐。只见戚金从一个上锁的箱子中拿出一本翻得破破烂烂地书交到吕涣真手上,那书的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练兵实纪。
“这是戚少保的另一本兵书!”吕涣真欢喜道。
“没错,这正是戚帅在蓟镇戍守时作成的练兵实纪。”戚金得意的说道,“这本兵书没有刊印,这世上持有者寥寥无几。”
这练兵实纪的成书时间比纪效新书要晚,是戚继光调到蓟镇后所作。由于戚继光在蓟镇时的主要敌人是蒙古鞑靼,因此练兵实纪大多记载了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各种战法。对即将开赴辽东的吕涣真来说,对付蒙古的练兵实纪显然比对付倭寇的纪效新书要管用得多。
吕涣真兴奋地翻开书本,只见这练兵实纪中小到行军中如何挖掘厕所,打到排兵布阵、修建屯堡烽火台等等都有记载,简直是北方地区作战的百科全书。
吕涣真看得入迷,竟忘了身边站着的戚金。戚金反倒不以为意,见眼前这个少女一打开兵书便如饥似渴地看着,反倒愈发欣慰,觉得吕涣真是个可造之材了。
“这本练兵实纪,我便赠与你了!”戚金笑道,“好好研读,你年纪还小,为朝廷效力的时间还长,莫要荒废了日子。”
“戚将军,我一介女子身”
“女子身又如何?”戚金苦笑道,“朝堂上衮衮诸公都是须眉男子,也不见他们敢效力沙场啊。”
已过花甲之年的戚金,自然是明白明朝官场的风气的。想当年戚家军是如何叱咤风云,即使在戚继光本人去世后,戚家军也参加过诸如万历援朝这样的大规模远征,战功赫赫。
可是在援朝归来时,戚家军由于拿不到朝廷允诺的军饷,便组织起来闹饷,最终竟被手无寸铁地骗到蓟镇的校场上,为自己人的刀枪箭矢所屠杀殆尽。这便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蓟镇兵变,从那是起,成建制的戚家军便从历史上消失了,只有诸如戚金这样曾经的戚家军部将们散落在大明各地。
戚金是戚继光的族亲,又曾在戚继光麾下效力。在戚家军覆灭后,他的毕生理想便是重建这支充满了荣光的部队。可是大明文贵武贱,戚继光在浙江每每为文官所掣肘,粮饷不济,东南又无大规模战事,自己更是没有练兵的正当理由。
岁月蹉跎至天启朝时,历史终于给了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军一个机会练兵援辽。在朝廷的旨意下,戚金终于能够放开手脚来训练一支自己的军队,然而时间不等人,戚金只训练了这支浙军半年不到的时间,便被命令匆匆带兵援辽。
老实说,对于这支浙军的纪律和战斗力,戚金都是不满意的。虽说他们比普通卫所明军要强许多,可终究达不到戚金这个老戚家军的要求。戚金甚至觉得,如果这次援辽真遇上了东奴鞑子,自己能不能平安脱身都是未知数。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此时的戚金遇见了川中女将吕涣真。这个十七岁的少女身上有着一员名将的全部潜质:不拘一格、开明、善于变通、治军严明等等。更重要的是她只有十七岁,在十七岁这个年龄便能达到如此水平的,历史上只有霍去病这样的顶级天赋将领才能做到。
川军纪律严明,战斗力强,可终究不愿意接纳火铳,必将逐渐落后于时代浙军自戚家军灭亡后,除了戚金自己,无人愿意花时间编练新军而曾经的九边精锐,现在已经军阀化严重,守城尚可,与东奴野战则万万不行。放眼整个大明,戚金都不知要如何将戚继光的兵法传承下去,直到吕涣真的出现。
吕涣真自己就是女子,却有本事将一群同样的女子练成强军。这支叫红字营的部队,穿着川军的铠甲,却用着浙军的火器与战法,又不拘泥于步战,人人都可以骑马机动,并且纪律严明一支两百多人的小部队,竟让戚金看见了自己一直梦想着的军队的模样。
其实戚金还不知道,这支部队的每个人都能识字,不是文盲。
“吕小娘子,你看看我这白胡子。”戚金自嘲道,“我老了,这天下终究还要靠年轻人撑着。”
“天下大变之时,我们也不可墨守成规。女子男子,若是能带兵打仗的,我管他什么男女之别?”
不愧是戚继光将军曾经的部下,在这个封建礼教束缚着的年代,能抛开男女之别,真心尊重吕涣真的上位者又有几人?吕涣真当即跪在地上,给戚金磕了三个响头。她抬起头来时,仿佛看见戚继光的形象与眼前的戚金将军重叠了起来,闪耀着光芒。
“请起吧小娘子。”戚金说道,“戚帅若是知道我将他的兵法传给一个女子,定然不喜可若是他知道我传的是这样的一位奇女子,定然也会胸中欣慰,喜笑颜开吧。”
川军与浙军的冲突最终并没有闹大,戚金与陈策还有周敦吉等将领各自将涉事士兵训斥了一通便了事了。入辽在即,太严苛的处罚于士气不利,况且这次斗殴也没有闹出人命。
二月廿一这天,川军浙军等待着的朝廷军饷还是没有来,等来的是冬衣、铠甲和一纸即刻开赴辽东的命令。
原来,近期辽东都司衙门上报京师,东奴哨骑活动频繁,沈阳以东的几个村庄甚至遭到了东奴小部队的突袭,牲畜、百姓被屠杀掳掠了许多。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后金很可能在酝酿着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因此辽东经略袁应泰请求朝廷尽快派遣客兵援辽。
这次来到通州大营押运冬衣甲胄的却只是宫里派来的小太监而已,陈策问起军饷的事,那几个小太监只推脱是朝廷困难,又体恤将士,便用军饷的钱筹集了冬衣与甲胄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