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秦邦翰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了气息。
“二哥!”“二舅!”秦民屏和马祥麟这浑身是血的两人这才知晓秦邦翰受伤的消息,跑到了跟前,却只看见了一具余温尚在的尸体。二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秦邦屏含着泪起身骂道,“打仗死人,不是常事嘛!尤其是你民屏!三十岁的人了,在咱外甥跟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秦邦屏扭头看了看八旗那边的动向,两翼的骑兵正在集结,但还不是马上进攻的打算,如果要做些什么的话,只能是现在了。
“祥麟,你也别哭了。去红字营那边看看吕涣真还活着不,如果活着,带她来见我。”
“大舅,你找她做什么?”马祥麟睁着泪眼问道。
“别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吕涣真武艺扎实,又穿着铁制札甲,当然是从刚刚的肉搏中幸存了下来,于是马祥麟便带她来到了秦邦屏面前。
“好,都来齐了。”秦邦屏站起身来,身上的甲片哗啦作响。
“秦民屏、马祥麟、吕涣真三将听令!”
见秦邦屏忽然如此严肃,三人都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军中礼节,单膝跪地抱拳听令。
“命你三人各领本部兵马,速速过桥往浑河南岸去,不得有误!”
“大舅!你让我们逃?”马祥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要我抛下亲生舅舅独自逃生,如何能做得到!”
“是呀大哥,祥麟和吕小娘子可以走,我要和你一道留下来阻击鞑子!”秦民屏抗议道。
“说好了一起阻击鞑子的,我也不能抛下袍泽弟兄们!”吕涣真也坚定地表态。
“都住嘴!”秦邦屏喝道。
“祥麟,你怎么如此不晓事!让你走是你二舅的遗愿!再说了,石柱马家就剩你这根独苗了,你战死了,谁来做石柱宣抚使?石柱百姓怎么办?”
“民屏,咱们这一辈,男丁三个。你二哥已经战死了,我恐怕也是活不了了,留你一个活着,是为了我下去见到咱爹咱娘时,能给他二老一个交代!还有,要是你也死了,你三姐该有多伤心?她已经没了夫君,你还要让她没了兄弟吗?”
“还有吕涣真。你是跟祥麟定了亲的,没过门的媳妇。你年龄还小,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有你在祥麟身边,我放心,他娘也放心。石柱那么些百姓,日后还要仰仗你和祥麟哪!”
秦邦屏这一番话,令三人哑口无言。
“让你们撤,这也是军令,不可不从。”秦邦屏总结道,“死,很容易,你们活下去反而才是更艰难的事。别觉得对不起谁,日后若是能想起在这浑河北岸战死的弟兄们,能上柱香也是好的。”
秦邦屏的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滑出。秦民屏更是冲上去紧紧抱住了秦邦屏。
“二哥!”秦民屏哭喊着。从小一道长大的兄弟几个,即将在此地永别。
马祥麟也流着泪,待秦民屏松开后才抱了抱秦邦屏。
“大舅”马祥麟呜咽道,“我不想你走!”
“好外甥,好外甥”秦邦屏轻轻拍打着马祥麟的后背,一如马祥麟童年时的那般。
“祥麟啊,你看你都长得这么结实了,真是长大成人了啊。”秦邦屏流泪道,“一晃这么多年,舅舅老咯。”
“大舅,你是英雄!你和我爹一样,都是英雄!”
看着眼前的这位即将为国赴死的将军,吕涣真的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她跪倒在秦邦屏的面前,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子来。
“秦将军”
“还叫秦将军吗?”秦邦屏泪中带笑地反问道。
“大舅!”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哎!”
仿佛是喝了蜜似的,秦邦屏满是眼泪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朵灿烂的笑容。
“好外甥媳妇!”秦邦屏扶起吕涣真道,“我妹妹的肚子不争气,只给千乘留下了祥麟这唯一的骨血。你身子骨好,可要给祥麟多生几个大胖娃娃,让咱们石柱人丁兴旺起来!”
“大舅我一定!”吕涣真紧紧握住秦邦屏的手说道。
“好,好”秦邦屏的眼泪闪着幸福地泪光,他看了看秦民屏、马祥麟、吕涣真三人,终于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好了,都快些过桥吧。”秦邦屏扬了扬手,“晚了鞑子就要追上来了。”
“记得给这里战死的弟兄上支香。”
“咱们来世还做一家人!”
秦邦屏、马祥麟带走了虎字营中归自己率领的两百人,吕涣真带走了红字营中幸存的一百三十二人。而秦邦屏则率领余下六百石柱军,留在北岸挡住八旗追击的骑兵。
“咱们是石柱白杆兵!”
“咱们是石柱白杆兵!”
过桥时,吕涣真听见桥北传来了秦邦屏这两声怒吼,随后便是人喊马嘶与金铁交加之声。吕涣真回头看去,这两声怒吼与秦邦屏伟岸的身躯一道,都渐渐湮灭在了八旗的隆隆铁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