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他们!”张防守声嘶力竭地叫道。看见鞑子畏敌如虎的辽军,面对自己人可是丝毫不发怵。他们手持兵刃,一拥而上,倒是杀敌毫不手软的南路军将士们都愣了一下。
“吕姐,咱们真要动手吗?”张凤仪所接受的训练里,可从来没有“对友军动手”这一条军令,她这一愣的功夫,一名辽军士兵已经冲到眼前,张凤仪本能地将长枪刺出,待到自己反应过来时,枪尖上已经沾满了自己人的鲜血。
双方贴身肉搏,辽军的三眼铳来不及点火,于是索性当成了钝器用来挥砸。张凤仪这类手上拿着长枪或刀牌的倒还能自卫,鸟铳手们可遭殃了,她们一愣的功夫,辽军已经冲到眼前,鸟铳射程远的优势荡然无存,又来不及拔刀自卫,登时伤亡了好几个。
“快拔刀!拔刀!”丁队管队梁金花焦急地喊道,殊不知她分神的这一刻,一伙手持三眼铳的辽军已经近身,混战之中,梁金花的头部被三眼铳砸中,身边几个军士慌忙将她抬了下来。
“别犹豫了!杀回去!”吕涣真见自己的部队已经出现伤亡,心里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变了,她原本只是想挟持张防守,为又饿又累的南路军求个歇脚之处,现在情势已经俨然发展成两军火并之态了。
南路军由红字营和虎字营的几个塘骑组成,战斗素养岂是这伙辽军能比得了的。红字营军士们虽是女子,可是在一年多充足伙食的供应下,体力比这些被长官喝兵血的辽军还要好上许多。就连沈猫儿这样的小个头,也抡起鸟铳拍倒了一个冲到跟前的辽兵。
南路军很快在混乱的肉搏中稳住了阵线,紧接着几乎不需要军官的指挥,军士们如墙而进,杀散了胆敢冲上来的辽军。
“废物!两百号人打不过一百多娘们儿!”张防守在后面指挥道,“这些是叛军,首级能拿来叙功的!谁杀得多,老子分他两颗鞑子头!”
张防守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一个总旗便拔出刀来,与手下十来个弟兄冷不丁地向着张防守砍去。张防守哪能想到自己的手下会突然袭击自己,当场就被砍倒在地,首级也被那总旗割了下来提在手上。
“妈的,伤天害理的狗东西,杀良冒功不说,还对自己人下手!”这总旗狠狠啐了一口,随后举起张防守的头颅吼道,“都他妈地放下刀!看见鞑子屁也不敢放一个,对着自己人倒是杀得干脆,你们祖宗十八代的脸皮都他妈的喂到狗嘴里去了!”
堡里守军眨眼间被南路军杀死了五十多人,士气已经崩溃,又看到张防守的首级已经被割下,纷纷扔下武器投降,一场发生在辽军与川军间的火并,总算是在这名总旗的突然反水下结束了。
“下了这些守军的兵器!检查伤亡!”吕涣真命令道。
这次的火并对经历过浑河血战的南路军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像样的战斗,可是由于一开始的愣神,仍是有两名鸟铳手被辽兵突袭杀死,除此之外,丁队管队梁金花头部遭受了三眼铳的砸击,伤势严重,昏迷不醒。
“吕姐!这些辽兵还留着做什么!都杀了吧!”虽说红字营的伤亡极小,但死在官军自己人手中的结果是张凤仪无法接受的。堡内辽兵已经投降,她却仍是怒气不减,要向他们索命。
“不慌,先甄别清楚!”吕涣真说着走到了刚刚割下张防守首级的那名总旗身边。
这名总旗身材魁梧,眼神有光,不似寻常辽兵那般麻木。但是年龄却是比吕涣真大得多,大约五十左右,算得上是历战老兵了。
“卑职,威宁堡夜不收总旗尚学礼,拜见吕小娘子!”这名总旗见吕涣真走到了跟前,赶忙拜倒在地。
尚学礼?这个名字吕涣真很是熟悉,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一番,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叫尚学礼的老兵,正是清朝平南王尚可喜的父亲!
尚可喜是明末著名的汉奸,他在跟随清军入关后,参加过多次屠城行动,可以说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可是此人也同样是一员猛将,不论是在明朝为官还是投奔满清以后,都立下过赫赫战功。他投降满清,也有一定被明朝朝廷逼迫的成分在里面。
而尚可喜的父亲尚学礼则不同,他本是辽军,后来成为毛文龙的部将,转战辽东各地,最后在旋城与后金八旗力战殉国,是个不折不扣的抗金英雄。
吕涣真此次进军镇江,手下南路军人少,未免力有不逮,若是多了尚学礼这一员猛将,自然是如虎添翼。更何况吕涣真读过史书,不用过多了解便知道尚学礼的品行是值得信赖的,这也是穿越者的优势之一。
“尚总旗请起。”吕涣真扶起尚学礼,“适才张权火并我军之时,尚总旗为何要对自己的官长下手?”
说道张防守,尚学礼颇有些忿忿之色。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张权作恶多端,卑职早就看他不惯了!这威宁堡额兵五百,实际情况小娘子也看见了,威宁堡守军只有两百,这多出来三百兵的军饷,大多都进了这张权的腰包。”
“这还不算完。最近两年旱灾不断,辽东土地的收成不好,经常能看见有流民从威宁堡过。这张权经常带兵出门劫掠流民,杀良冒功。割下流民的首级剃了头,便报到辽东都司去,说这是什么剃发从贼的恶民,以此来冒领赏银。”
“愿意跟着他出去杀良冒功的,就能从赏银里分润一些,像我等不愿屠杀百姓的,那张权便百般刁难,克扣饷银,今日是小娘子到了,就算小娘子不到,我手下兄弟也打算寻个机会,做了这张权!”
吕涣真点了点头。看来这张权应当就是个吃人肉、喝兵血的辽军军官了。不幸的是,这样的军官在辽军中广泛存在,尚学礼这样有些操守的反而是少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