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心思缜密,未虑胜,先虑败。他担心梁山派出去的那三千士兵会半路折返,回来在关键的时候给呼延灼来个大包圆,所以,他自己带领一千人马防守后路。而如果梁山要抄呼延灼的后路,最好的地方便是济水河渡口。
那里有浮桥相连,但是如果军队出动,立刻就能把浮桥截断,呼延灼没有水军支持,只能等死。
因此,张叔夜就驻兵在济水渡口,不但能给呼延灼防守后路,同时也堵住了梁山那三千士兵回来的路。
可惜,他不知道,武大正在学习迂回包抄的那一套理论,毕竟这种方法简单实用,考验的就是军队的长途行军能力,武大恰恰因为后世成功的案例,对这种作战方式推崇备至,甚至奉为圭臬,因此,林冲带领着三千士兵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早就从别处穿插了进来,不走寻常路,张叔夜精心准备的套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甚至,梁山可是有水军编制的,尽管没有太大的战船镇场子,但是密密麻麻的小渔船却是应有尽有,而且操作起来灵活机动,配合梁山这种内陆湖泊的环境,十分的相得益彰。
此刻,张叔夜还不知道,呼延灼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起因仅仅是因为那千余骑兵。官军引以为傲的连环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更没有发现,一向小透明一样的梁山水军正在阮小二的率领下向着济水渡口开来,张叔夜能注意到这里,武大自然也能发觉这里独特的价值,二人殊途同归,不同的是,这一次防守的人变成了官军,而梁山成了攻击的一方。
梁山水军自从李俊等人加入后,便被一分为二,阮小二的第一营依旧是水军的主力,承担内湖水域的作战,而李俊的第二营在武大的设计中,会渐渐向海洋水军过渡,毕竟相比个人能力的上限,李俊远超旁人,也就更能发挥出效果,何况李俊此人就算也亲近宋江,却绝对不会盲从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的地步,相比于宋江此时的地位,武大有自信自己比宋江更值得投效,当然了,花荣这种大傻子除外,这种人脑回路奇特,一般人理解不动。
这一次,阮小二倾巢出动,旁边的张顺和阮小七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没办法,梁山自从开山立寨,每一次打仗,水军都是靠边站,人家打生打死,水军只有看戏的份,就算是偶尔摊上行动,也是运输大队长的角色,现在好不容易捞到一次机会,还不乐的找不着北?
阮小二笑得嘴角差点扯到耳朵边了:“等的俺就差求神拜佛了,终于才遇见一场仗可打,憋死我了!这一次咱也要好还露一手,要不然提起梁山,就没人知道有咱们水军!凭什么?咱也给水军兄弟们争一口气!”
张顺此人性格很和气,比起他那个戾气深重的哥哥张横好的简直不要太多,天差地别的水平。同在浔阳江上讨生活,张顺恪守清贫,安分守己。张横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没少让人吃“馄饨”。张顺对宋江亲近,但是绝对是可以争取的类型,所以武大才会把他安插在阮小二这里,假以时日,身上的派系色彩自然而然就会淡了。
听见阮小二说的有趣,张顺忍不住笑了,梁山从上到下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畏惧打仗,反而个个都跃跃欲试。张顺喜欢这样的氛围,对于宋江的处境却也有了更多的猜测,梁山上下的氛围十分和谐,那么为什么单单宋江自己会被一脚踢出东平府中枢之地?看来这里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啊。
阮小七笑嘻嘻的插话道:“二哥放心,兄弟们已经摸清楚了,张叔夜在浮桥两边都设立了警戒哨,他自己带领大部队驻扎在济水北岸。看似滴水不漏,可惜防不住水里的攻击!咱们弄几条小船放上引火之物,一把火把他的浮桥烧了,他能对我们怎么样?难不成跳水里咬我们?”
阮小二一巴掌抽在阮小七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主意不错!就是你能不能别这么得瑟?人家张叔夜好歹也是官老爷,要尊重读书人,没听大寨主整天说: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你这厮在别的文官那里悠着点,别像那些二傻子,以为自己是梁山好汉,就眼珠子翻到了天上,大寨主要的是文武并重,光靠武将,能成什么事?谁会治理百姓?到最后不还是要靠读书人!”
阮小二借题发挥,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溜,是为了告诫自家弟弟,以免他得罪了读书人。梁山毕竟是个山寨起家的势力,前期不可避免的会把重心放在军事上,这也就养成了武将们普遍看不起文臣,再加上梁山所有的文官都是从朝廷投降过来的,天生感觉就弱人一头。这也就造成了梁山文武泾渭分明的立场,武大就算知道这种情况,也短时间内无能为力,毕竟梁山现在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势力,对于那些读书人来说,远远没有到达吸引他们主动投靠的程度,所以,文官在短期内只能处于弱势地位。
阮小二却是个精细人,从武大重视文臣的动作中早就品出了味道,在官场上论斗心眼,武将天生追不上文官,想升官发财,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得罪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文官?
兄弟两个说的轻松,张顺却听的暗自警惕,没想到阮小二这个长的屠夫一样的粗汉子也是这么有心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张顺啊张顺,千万别小看任何一个人!谁有人是真的傻子!
几人说说笑笑,阮小二还是听从了弟弟的计划,让几艘小船改造成了火船,里边填满了助燃物,有精通水性的水鬼操船,向着浮桥划去。
阮小二带领着大股船队隐藏在后边,等候火起就突袭官军营寨,一举断了官军的后路。
张叔夜思虑的已经很周全了,却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算计,梁山的引火小船晃悠悠的顺着河道行驶过来,大老远的就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只不过这种小船太过寻常,遍地都是,张叔夜还真的没有底气完全封闭水道,不许通过一艘小船,毕竟这些小船有许多都是当地的渔民,承担着一家人的生记。如果张叔夜敢这样,不是让官府的名声败坏的更坏吗?
所以士兵们只是盯着那些渔船,却并不禁止通行,几艘小船慢悠悠的到了浮桥下边,忽然间便火光大作,小船牢牢地被拴在了浮桥上,几个架船的汉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士兵们被惊呆了。变生肘腋,发生的太快了,大火顿时笼罩了浮桥,引起了更大的火势,士兵们除了大声呐喊,急得上窜下跳,却无济于事,水火无情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何况这还是占全了。水上着了大火,怎么救?
张叔夜了没有水军编制,何况在梁山泊里和人家拼水军?还不如跳进水里和鱼比游泳呢!
冲天大火早就惊动了张叔夜,他听说浮桥起火了,尽管惊讶,却也没有跳起来急急忙忙的去救援,反而慢条斯理的对两个儿子吩咐道:
“立刻集结军队!防止梁山进攻!”
兄弟二人心里惊诧,行动却不慢,立刻便跑出去集结军队,对于浮桥上的熊熊大火,再也不看一眼,已经没救了,还看啥?反而是对于梁山即将到来的进攻更加关心,毕竟事关生死,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官军很快就集结起来,列阵等候。
湖面上果然很快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船,铺天盖地蜂拥而至,规模相当惊人。
张叔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梁山壮大的太快了,这才多久?水军也发展到了如此规模!就凭自己这么点兵力,怎么抗衡?就算自己再智计百出,也挡不住实力不如人啊!没见过就连诸葛亮这等人物,每每在战场上占尽便宜,到最后却总是功亏一篑?何也?还不是实力太差,仅靠一人之力也难以挽救必死之局!张叔夜忽然心里有些悲凉,自己费尽心机,呕心沥血的经营了大半年,这才凑够了小万余人马,恐怕经过这一战,也所剩无几了!呼延灼!恐怕也凶多吉少!
阮小二意气风发,大手一挥叫道:“全军靠岸,围杀官军!”
“咱们虽然是水军,可是,上了岸老子照样还是一条龙!都给我玩命冲,有功者重赏!”
水军们顿时嗷嗷叫着直奔岸上,好在阮小二没有被冲昏头脑,水军也集结起来列阵向着官军进攻而去。
一窝蜂式的冲锋在梁山基本不存在,武大一直强调的是集体的力量,所以,和官军几次大打出手,梁山没有人单打独斗,列阵已经成了梁山军的铁律。
历史上有太多教训了,胜利了就得意忘形,队形一下子乱了,被人家反败为胜,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阮小二喊着号子,水军们举着武器直逼官军,双方很快就短兵相接,长枪互刺,短刀劈砍,兵器的交击声、惨叫声夹杂在一起。
双方的碰撞激烈、血腥,前边的扑倒了后边的就立刻补上,继续攒刺,喊杀声震耳欲聋。
张叔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贼寇是真的悍不畏死啊!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官军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素质怎么样太了解了。尽管他们算是训练有素,可是毕竟是新兵,这样血腥的战斗恐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张叔夜很怕这些士兵突然崩溃,那就是万劫不复了!败落之下,溃兵如潮,任他就算有滔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挽救回局势。
果然,不到一会儿,官军的阵营已经摇摇欲坠,后继乏力。
新兵就是这个毛病,一支军队成熟也是需要过程的,可惜,他们首次大战就直接面对梁山这种强敌,省略了成熟的过程,落败是必然的结果。
与之相反,梁山军却士气高涨,士兵们刺杀的更加卖力,官军再也支撑不住,阵脚后退,引起了溃退之势。
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转头就跑,这种事是会传染的,一传十十传百,官军整个阵型彻底崩溃。
张叔夜一声长叹,对两个儿子说道:“走吧!再不走就要做阶下囚了!”
说罢,转身带着亲兵和两个儿子纵马就走,对于溃退的士卒再不看一眼。
阮小二哈哈狂笑道:“彻底击溃敌军!”
梁山军一拥而上,玩命的向前冲去。官军顿时一败涂地,像放羊一样东奔西跑。
阮小二一看官军再也无力翻盘,于是纵声大叫道:“五人一队追杀官军!凡是放下武器主动投降的,一律不得杀害!负隅顽抗的,杀!”
梁山军分合如意,很快就组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队,追杀上去,许多机灵一点的早就扔掉了武器,往路边扑通一跪,等着梁山军收拢俘虏。
至于那些死脑筋抓着兵器玩命的跑的,梁山军毫不怜惜,刀剑齐下,顿时了帐。到最后,投降的越来越多,阮小二结束战斗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张叔夜毫不犹豫的逃走了,丝毫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说他无情也好,机灵也罢,人家能叱咤风云这么久,果然有道理。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什么狗屁气节,甚至是那些士兵,都是浮云。
张叔夜这里基本上全军覆没了,呼延灼还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没有办法,梁山骑兵的战法太猥琐了,偷袭一下撒腿就跑,你只要去追,就一定会吃大亏,等你吃亏了稍微一退缩,他们就会立刻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如此无休无止,基本上就是无解的存在。
呼延灼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赶到济水渡口,那里有张叔夜留下的后手,自己得到救援就能跳出梁山的追击。至于这一次的败绩,呼延灼反而觉得很有必要。朝廷对于梁山的评估严重失真,至少对于梁山的威胁就没有充分的认识到。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或许经过这次战败,朝廷就回更加的加大力度扶持应天府,用以制衡梁山。
就这样,呼延灼一路走,一路被削弱实力,梁山骑兵就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削弱呼延灼的实力。呼延灼也真的能忍,频频吃亏,却始终把连环马藏的严严实实。他也意识到了,恐怕就算自己赶到了济水渡口,想要安稳的过河也未必有那么容易。人家明显的是像打猎一样,把自己像驱赶猎物一样往埋伏圈里驱赶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