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去,才发现不知何时,父亲竟已在我身后。
他笑得和蔼,和白日里他严肃的样子是截然不同的,他笑道,“这是怎么了丫头,多大了,还老爱哭鼻子。不像样。”
我哭笑道,“这是我家,还不能做回自己吗?”
他点头,道,“在这里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出了这里,就不许了。”
我看着他,却又好心疼他。他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而今老了,却还要为我这个不省事的女儿盘算着。
我不禁失声唤他,“父亲。”
他应了一声,还和儿时一样。只听他又道,“丫头,可是累了?”
我点头,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让他宽心。
他笑着看着墙上母亲的画像,对画中的母亲道,“咱们的女儿,算是长大了。”
倒是他来宽慰我了,我忍不住问,“父亲可会怨女儿?”
他摇头道,“诶?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么会怨你,自然是日日都盼着你好的。”他顿了顿,方道,“爹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若真要说怨你之处,就是你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让父亲挂心了,真是不该!”
闻言,他突然严肃道,“就是不该!”可转而又化作万般怜惜,道,“你可知,当宛娘回来说你清瘦了,爹有多挂心!”
烛光下,我看着他而今的模样,想到曾几何时,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小的时候,我常常感慨,父亲怎么生的如此好看。可为何才不过短短数年,他就老了呢?
他笑道,“老把爹看着做什么?爹可没有以前好看了。”
我也笑道,“父亲确实没有从前好看了。不过,越儿却比从前,更想要珍惜同您在一起的日子了。”
他笑道,“却不知,我这把老骨头是该庆幸还是伤感咯。”
我点头不语,就这样看着他。若这世上还有几人是我无所顾忌能这样一直看着他的,是我做什么样的事他都能包容理解的,是我走得再远,回首他也在的,那必然有我的父亲。
他见我不说话,便道,“你如今,越发像你的母亲了。”
我转身去看墙上的画像,笑道,“父亲指的,是容貌还是性子?”
他亦是看着墙上的画像,眼中满是似水柔情。都道林相未成婚前是个成日留恋风花雪月的多情人,可我想,这么多年来,他的心头,该是只有我的母亲吧。
只听他道,“你和当年的她太像,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
我与母亲吗?看着墙上她的画像,我忆起了儿时她还在世时温婉的模样,但我也记得,她时常一个人望着远处,眼中含了太多我看不透的东西,而今,我也成了这样吗?
父亲收回落在母亲身上的眼光,对我道,“丫头,爹是要告诉你,你母亲背井离乡嫁到我林府,爹心头虽有她,却不懂她。可你不一样,你是爹的女儿,你有整个林家,你不必,过得这样累的。”
在外,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于内,他不过也是个心疼妻子,关心儿女的常人罢了。我笑道,“女儿记下了。”
他却是怎么也信不过我,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回到绣楼,分明已经很晚了,丹云却站在门外等着,也不进去。这丫头,何时对我这般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