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光荣这种级别的领导是大约知道此前徐显在西空和南舰的情况的，他就是不知道徐显回归之后是要回军航，还是民航。

以徐显在民航的资历，自己稍微运作一下，绝对能在总局给徐显谋得一个好差事。说真的，作为师兄，他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师弟不要在一线工作了，且不说徐显那堪称玄学的灾星体质，飞行员的工作环境也是相当恶劣的。

不过，要是徐显想要去军航那边，他还是没有能力跟军航抢人的。

“不去了。”徐显的一只手搭在飞行箱的拉杆上：“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不再飞了，我也飞不了了。”

冯光荣心念一动，总是感觉徐显话里有话：“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就是感觉年纪大了，该休息了？”

冯光荣轻轻推了下徐显，无语道：“你是在问我不成？”

“师兄！”徐显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这次飞行为结尾，我的职业生涯应该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吧？”

感受到徐显语气中的坚决，虽说冯光荣高兴于小师弟愿意放下一线工作的生活，但是这个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冯光荣没有应答徐显的话，而是关切道：“小师弟，你真没事？”

徐显张开双臂：“你觉得我哪里有事儿了？大领导，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儿吧，我这儿时间到了，可不能跟你再说了，等我回来，咱们在一起聚聚。”

“这事儿押后再说，星游通过我们给南舰发出的着舰配合申请已经同意了，南舰那边应该给你们发了航母的预定位置，跟你们的计划冲突大吗？需要临时修改计划吗？”

此前，星游航空提交的飞机改装方案中关于加装尾勾的论述就基本表明徐显的备用计划之一就是降落在航母上。冯光荣当然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权当徐显没有异想天开而已。

但是，现在出现一个问题。由于此前的着舰配合申请到现在才同意下来，在这个前提下，南舰才会透露航母的预定位置，而且这个位置南舰不会通过局方交给星游航空，而是直接给予星游航空，这种机密事宜还是经手越少越好。

因此，即便冯光荣知晓南舰已经同意支援本次飞行，但是航母的预定位置他是不知道的。他就害怕实际的航母位置跟救援方案中的假定位置有重大区别。

之前，在申请着舰支援的时候，南舰在未同意之前，为了方便徐显方面指定飞行计划，通过局方向星游航空给出了一个范围，但这个范围特别大，此前星游航空所列出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

冯光荣担心的就是飞行计划中的假定的航母位置跟实际的航母位置区别过大，因为航母位置牵扯到备降油量的确定，如果位置差异过大，就需要重新确定油量计划。这在平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临近飞行，冯光荣担心星游航空在更改计划上有些仓促。

“不用！给的位置与预定位置差异很小。”

冯光荣轻轻咳了两声，小声说道：“不是差异很小，是完全一致吧？你们在救援方案中假定的备降场经纬度就是航母预定的准确位置吧？我当时就奇怪，如果按照常理，你们选定的假定位置应该是南舰给出的范围区域的中心点，可是你们却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你们提前通过气了吧？”

一开始冯光荣收到最后的救援方案时，星游航空给出的备降场经纬度附近别说机场了，连陆地都没有，这着实让冯光荣苦恼良久。但是后来他得知星游航空通过局方向南舰提交了着舰支援的申请，就大略猜到星游航空方面是想将南舰的航母当成备降场。然而，他原本以为那个经纬度是南舰给出的航母运行区域的中心点，哪里知道实际看下来确实处于给定范围的边角位置，完全不合常理。

不过，从徐显的反应来看，南舰应该是在审批星游航空的申请期间或者更早时候就跟徐显提前通了气，不然星游航空的方案中关于备降场位置的选择就过于玄学了。

徐显半眯着眼，轻声道：“师兄，言下之意，你是说南舰在泄密？”

这话一说，冯光荣直接人麻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这么说，我就是随便猜猜。那个那个快到起飞时间了吧，你去吧，快去吧！”

说着，冯光荣想要赶紧结束这次对话，逃跑似的往廊桥的侧门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冯光荣还是停了下来，关心道：“小师弟，你真的没事儿吧？”

“大领导，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徐显当真是有些无奈了，自己的这个师兄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厉害了。刚才谈话中自己稍微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情绪就被冯光荣给捕捉到了，至少到现在他还不愿意让自己的问题被冯光荣知道：“不跟你说了，我进去了。”

再跟冯光荣说话，马脚就要露得更多，徐显索性不管冯光荣了，闷头进了机舱，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冯光荣。

虽然徐显名义上是加机组，但毕竟是通过梅婷婷的关系加上来的，蓝天航空直接给他控了一个头等舱的座位。

徐显进来机舱的时候发现头等舱已经有两个人了，这倒是很正常，不少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就是先登机的。只不过当徐显放好箱子，随意瞥了眼头等舱中的两人时，顿时脸色稍稍起了变化。

跟徐显座位仅仅隔了一条走廊的那两人中有一个徐显竟然还认识，或者准确来说是叶云认识，那人正是周醒。

之前在安岛村的慈善捐赠会上，周醒作为金盛航空的代表过来，在临近捐赠会的结尾的时候，周醒言语羞辱了当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徐显。

不过，这些都是意气之争，并非生死大仇，徐显对这种事并没有太多执着的兴趣，或者说现在他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事。徐显只是略微讶异于周醒竟然同乘一个航班，但也仅仅是讶异而已，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没有多说什么，放好行李后的徐显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给温静姝发个消息，说自己已经在飞机上了。

然而，还没等徐显编辑好信息，旁边就传来周醒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没想到咸鱼还有翻身的时候，倒是有些人模狗样的。”

此前，徐显经过十年的海岛生活，经历风吹日晒，皮肤偏黑，而且气质上有些丧气，扫视下来，活脱脱一个乡下农民的形象。

可是现在的徐显不单单是从气质上有了巨大变化，来到滇云之后，至少不用一直吹海风了，肤色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白皙的状态，加上温静姝的打扮，真的有些原来丰神俊朗的美男子的影子了。

徐显没有理会周醒的挑衅，给温静姝发了消息后，便是闭目养神起来。

周醒看徐显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冷笑道：“叶云，最近家人可好啊？”

在周醒旁边的老管家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周醒胆子大到这个地步，周醒可是背着眼前这人妹妹的人命官司呢，即便那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徐显当然不知道周醒和自己妹妹叶灵之死之间的关系，不过，一向敏锐的徐显感觉周醒这话似乎别有所指。

就在这时，乘务员过来询问周醒二人要不要吃些什么，并且提供了菜单。

点餐这种事当然是由老管家来，他接过菜单扫了眼。现在周醒处于戒毒阶段，肠胃能力比较弱，还是吃些清淡的比较好，看了一圈，他就让乘务员弄碗粥给周醒垫垫肚子即可。

问到徐显时，乘务员将菜单交给徐显：“徐先生，你看你要吃点儿什么？”

“嗯？”在旁边的周醒怔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乘务员喊叶云徐先生，是自己听错了？

徐显看都没看菜单，直接说不需要，他收起手机，系好安全带，就准备眯着睡觉去了。至于周醒的存在，徐显直接就给忽视了，他没兴趣跟周醒做口舌之争。

周醒看徐显一直不说话，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了，也不再说话了。头等舱中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很快，乘务员热好粥送过来。此时，周醒由于戒断反应开始头疼了，食欲不振，就随便喝了两口粥便是让乘务员撤下去了。

兴致缺缺的周醒头疼得厉害只得也跟徐显一样睡觉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周醒太阳穴处原本还只是隐隐作痛的感觉陡然之间就跟针扎了一般，难以忍受。

还打算通过睡觉硬挺过去的周醒实在是挨不住了，睁开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脸上痛苦无比。

从刚才开始，周醒就有一些头疼的表现，这是戒断反应的症状之一，这点儿老管家和周醒本人都是知道的，所以周醒一开始选择的是忍下来。

不过，不知为何，周醒的头疼程度突然增高，已经到了周醒无法靠个人一直承受的程度。即便是以周醒这种好面子的，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软弱之态的人也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痛苦闷哼声。

听到这个动静的老管家立马意识到不好了。周醒天生要强，在这种场合，但凡是一些小疼小痛，周醒都会忍着不出声，因为他觉得一个男的疼得叫出声是很丢脸的行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二少爷，你这是头疼了？”老管家焦急道。

周醒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疼？”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周醒的戒断反应虽然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症状一般只会发生在早上和傍晚，其余时间即便有些反应，但是绝对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突然之间，老管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着前舱乘务间大吼道：“你们刚才送过来的粥里面有虾肉？”

前舱乘务间里出来一个乘务员，有些发懵道：“对啊，里面有些虾肉沫”

说到最后，乘务员也发现了周醒的异样，再联想到刚才老管家的话，俏脸发白：“这位先生是对虾过敏吗？”

“不是！”老管家深吸一口气，他还是不小心了。此时处于戒断反应的周醒是不能吃虾的，吃虾的话会导致其头疼的症状大幅加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粥里面竟然加了虾肉。

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走不了了，这症状的严重程度根本是硬扛不下来的。

乘务员眼见周醒疼得鬓角处都渗出冷汗了，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询问道：“需要联系医生吗？”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问题，可是落到老管家耳朵里直接引得老管家惊叫起来：“不行！”

这一嗓子让得前面的乘务长也惊动了，过来瞧了眼情况，刚准备问什么情况，就见地服人员探进来半个身子对乘务长说道：“乘务长，旅客来了！”

“哦！”乘务长随口应了一声，招呼刚才的头等舱乘务员去迎客，自己来处理周醒的事情。她耐心地确认道：“先生，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联系机场派医生过来的。”

“不用！不行！”老管家哪敢让别的医生过来接收周醒啊，要是检查过程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那就要出大事了：“不用医生，赶紧叫辆车过来。”

乘务长愣了一下：“先生，你们是要中止行程吗？就需要车，内场车？不需要医生吗？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啊！”

“不用医生！不用医生！需要我重复多少遍？还有，先不要上客，等我们下去之后再上客。”老管家叮嘱道。周醒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少让他人看到为妙，免得引起一些别的麻烦。

“先生，这可不行！我们可以帮你喊车，但是已经到了规定的上客时间，要是推迟上客导致延误了，那我们可负担不起。”乘务长说道：“先生，你是为什么不让上客，你说下原因，我跟机长说明一下，再请示下公司，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管家一听要牵扯这么多，要是真随着乘务长的说法来做，事情反倒复杂起来了，忙是抬手打住：“别跟机长说了！这样，你让我们先下机坪，我们在机坪上等车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的！”乘务长想了下：“不过，你们只能在楼梯口那边，不要乱走动。”

周醒和老管家都没有通行证件和反光衣，是禁止在机坪这种管制区域乱走动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就在楼梯口那边等车，不走动。”老管家哪里还敢停留，周醒现在的状态会发展成什么情况，他可不敢保证，万一跟在家里那样发疯，后续就不好收拾了。

说着，都不等乘务长回答，扶着周醒就往外走。

周醒怕是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展示在外人面前为好，撑住老管家的手臂，一手捂着自己的头，缓慢地离开了机舱。

在周醒和老管家出去之后，乘务长也跟了出去，隐约还能听见乘务长跟老管家确认中止行程的事情。

就在几人出去，机舱逐渐恢复安静之时，始终闭目养神的徐显缓缓睁开眼睛，他微微偏过头扫了眼刚才周醒所在的座位，在椅面之上，他看到一根短短的头发赫然存在。

徐显挑了挑眉，前后扫视，此刻头等舱已无外人，他状若无事的松开安全带，不动声色地捡起了落在椅面上的周醒的头发。

拿到头发后，徐显用清洁纸袋装好，想了下，给温静姝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徐显当即说道：“静姝，你派一个人进来145机位，我把一根头发装纸袋子里，你收到后去给我做个检测。”

现在离飞机起飞还有四十分钟，如果温静姝速度够快，绝对是可以赶得上的。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静姝疑惑道：“做什么检测？”

徐显目光微动：“检测甲基丙胺！”

电话之后，徐显觉得还不够保险。万一这次旅客数量不多，在上客结束之后，机组提前关门也是很正常的。

思考片刻，在乘务长回来之后，徐显叫来乘务长：“乘务长，我有个东西要送出去，在车来之前，你们不要关舱门。”

“先生，你这是”乘务长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头等舱的人感觉都不太对劲啊：“先生，你是要送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吗？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恐怕我们不能遵从你的要求。”

徐显确实是要送东西，但是头发算不算特别贵重的物品？徐显恐怕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即便徐显认为这根头发很重要，但是要让机组人员为了一个头发推迟关舱门，这怕是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不过，徐显也不是普通人。他拿出手机递给乘务长：“你接一下这个电话，应该就能改变主意了。”

乘务长不明所以，但是她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便是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徐显轻笑道：“梅洛霜，你们集团的董事长！”

在直接动用了梅婷婷的人脉之后，送出头发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阻碍了。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最终温静姝派过来的人还是赶在关舱门之前来到了机位这边，倒是没有推迟关舱门。

飞机按照预定时间起飞，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落地蓉府，接着被专车一路接到洛航工业试飞机场。

原本起飞时间是定在次日早晨的，但是收到地震局的信息，海底地震的活动加剧，情况不容乐观，显然已经等不到第二天了。

落地之后，在征得徐显的同意后，时间直接提前到当天傍晚，这也就意味着徐显到了洛航工业试飞场后，只能稍微休息一个多小时，就得起飞了，时间非常赶。

不过这种事对于徐显来说反倒是不错的。徐显始终偏向于“早死早超生”的信条，他很不喜欢将压力大的事情放在后面，这会让他很不舒服，救援飞行提前恰好应了徐显的偏好。

试飞机场位于洛航工业本部，这跟徐显此前待过的洛航飞行基地不是同一个地方，不然徐显可能还能遇见不少之前的老朋友呢。当年洛航飞行大队可是徐显在军航崛起之地，此前跟徐显见面的老上司李成就是洛航大队的机队长。

洛航飞行大队名义上隶属于西空，但是又不完全受其节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当年徐显在决定参军之后，虽然一直在洛航飞行大队训练生活，但是其编制是实实在在的西空飞行员，各种曲折，多是复杂无比。

望着逐渐清晰的洛航工业大门，徐显在车后座嘟囔道：“等回来了，该是要去基地那边走动走动了。”

然而，随着与大门的距离变近，徐显有些疑惑起来，这里的样子好像跟记忆力好像不太一样。十年前，他是来过这边的，但是跟现在所有颇为不同。

“难道是这几年翻修了？”

等到车辆停在门口，徐显才是发现大门口的门卫竟然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看起来颇是威风。洛航工业虽然也有一部分民用产业，但是大部分却是涉及机密的军工产业，这就导致其守卫级别高得吓人，又专门的士兵把守倒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边并非洛航工业的正大门，这个门只能通向试飞机场，过不去本部园区，所以重要性要低一些，之前这边守卫并不是真的士兵，更别说配枪了。

守卫士兵在查了司机递过去的证件后，朝着车后座看了一眼，发现了徐显其人，立刻肃然起敬，来到徐显车窗边，对着徐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欢迎回家！”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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