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绒般深蓝色的苍穹下,鳞次栉比的房顶,歪歪斜斜地铺展向子时的黑暗中。
在市中心的位置,一簇庞大的金红色灯火冲天而去,全息光柱交替地在夜空里巡。
它扭动着,变成烟斗、行星群,最后像烟花般炸开,再组合成一头怒吼的老虎,变幻的让人眼花缭乱、想入非非。
“诶,青瓜蛋子!”
四五个车头从出口两边包过来,一个大黄牙朝我们叫道,“用不用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
另一个车头挤过他,上下打量我们说:“小福沙?大福沙?庆多港?油商?大牲?”
我不太满意他的措辞,大福沙和庆多港同小福沙一样盛产奴隶,但也不乏其他有些身份的人。
油商是旧人类的称呼,车头们不会故意去招惹。
大牲指的就是专门伺候人、干粗活的奴隶的蔑称。
“小福沙来的。”小虎答道。
“先跟我回去睡一觉,明天我给你们安排个活儿吧?”大黄牙指了指响轮车,“我那儿是个好地儿,有吃有住!”
“得了吧!”第二个车头翻着嘴皮子,“来我这儿,每天卸卸冰,装装船,包吃住的!”
“你怎么成天净和我抢人啊!”大黄牙搡了他一把。
俩人不再理我们,跑到一边理论起来。
我和小虎正为难,一个吸烟的车头走了过来。
他眯着眼睛不说话,烟快抽完他才腾出手,指着那处耀眼的中心地带问:“想不想去那儿?”
我立刻点了点头,恨不得现在就动身飞过去看看。
车头很满意我的回答。
他说:“那就和我走吧,包住,不包吃,一天12个钟头在室内。”
我还是猛点头,从地上拎起行李。
“会水吧?”他走向自己的响轮车,忽然又转头问。
“会!”我大声回答。
“那你跟上吧。”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嘴里又问小虎,“你呢?”
小虎也点了点头说:“我们跑着就行。”
“不用。”他示意我们上车。
我们一齐坐上他的响轮车后座,把行李抱在腿上。
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车头,掌握方向,热腾腾的蒸汽,瞬间从屁·股下方向外排出,把周边熏得宛若仙境。
我们好似腾云驾雾,不敢相信,竟然这么顺利地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
高置的车身下,大小不一的暗金色齿轮装置,随即咬合,驱动车轮滚动。
在夜色中冲破雾气,笔直地向着篝火烈焰般的霓虹处驶去,悦耳的铃声在耳旁响起,那是我们听到过的最快活清脆的声音。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在我们生平第一次被人请上车的时候,在我们心里还充满感激之情的时候,在我们以为来到了一个更加平等自由的地方的时候,那架做足面子的响铃车,不过是云阳市上的有钱人,专门为了羞辱,而准备的奴隶之车。
借铃声之便,向更多的车头宣告——车上的这位爷——这位大牲、奴隶——已经有主儿了。
走进霓虹洗浴城的大门时,我和小虎都被眼前的金碧辉煌,吓得张大了嘴——
半个钟头前,看到的巨大光柱,从脚下镂空的拱形长桥下直冲云霄。
在稍纵即逝的光辉中,数不清的油灯笼,熠熠生辉、随风摆动。
长桥的另一端,层叠递进的猪色红楼,散发着靡靡之音和胭脂香气。
而在地下的裂缝中,蒸腾着袅袅热气,和若隐若现的钢筋铁臂。
随着机械的磨合转动,铁锁和铁锁、链条和链条尽管相互拉扯,红楼便层层上移和下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