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刚才的距离,再看着地上的出血量,史密斯那一枪,应该打中她的要害。
然而,血痕越来越近,一个血手印出现在史密斯的裤子上,掠影抓住了他的右脚。
史密斯看着自己裤子上不断蔓延的血迹,脸上有不忍,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感谢你的手下留情,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屏住呼吸。
然而,掠影并没有回答,血迹在史密斯的裤子上,画下一条红线,伴随着人体倒地的声音。
我终于知道,掠影的能力虽然诡诵,但也有着和我们一样无法抹去的限制——在黑暗里变回普通人,却失去了超强实力。
在亮光下成为防不胜防的顶尖杀手,却失去了作为人的形态。
从她觉醒能力的那一刻起,整个人的存在,就从光明中被生生抹去,变成徘徊如幽灵的阴影,从生到死,都无法摆脱。
我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黑影,颤抖着伸出手去,明明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却摸到了逐渐僵冷的尸体。
史密斯看着我的动作,轻声问:“她死了吗?”
我木然点头,看见他那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微笑。
仿佛是多年笼罩的阴霾,终于散去,拨云见日。
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熟悉的失重感和气压变化,让我从疲惫的睡梦里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飞机已经着陆,乘客们正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有序离开。
我扶着史密斯下了飞机,短短十来个小时,仿佛透支了他剩下的所有精力,整个人如即将枯死的大树般,衰败下来。
只有那双眼睛越来越亮,不断在人群里顾望。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了被几个黑衣保镖围在中间的卯月纯。
她比我们先到一步,只能说明她动身的时间比我们更早。
本该在墨西哥,处理据点后续事务的她,比我们更早地出现在目的地。
本该被绊在墨西哥的掠影,却和我们一起登机,最终死在了史密斯手里。
何其戏剧性又讽刺?
天字第一号白痴,果然非我莫属。
“欢迎你们来到东京。”卯月纯和史密斯握了手。
保镖们自动清理出可供谈话的空间来。
她如少女般狡黠地眨眨眼,“既然你们平安到达目的地,看来任务已经完成了?”
史密斯微微一笑:“尸体就在飞机上的休息室里,你们去抬的时候记得熄灭光源,只有在黑暗里才能找到她的形体。”
“你做得很好。”
卯月纯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亲吻,顺手摘下他贴身佩戴的项链——那条代表着联盟的十字架。
她收起这条项链,用充满祝福的温柔声音对史密斯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我可以回家了?”
仿佛经年大梦终于成真,史密斯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很回过神儿,颤抖着掏出那张旧照片,用手指细细摩挲着,“13年了,我不知道蕾米尔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苏珊是不是还在等我……”
“那就回去看看吧。”
卯月纯递给他一个小袋子,“我为你订了最快去往伦敦的机票,一个小时后启程。”
一直在旁边装背景板的我,闻言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说什么。
然而,卯月纯已经转头看过来,笑容柔美如樱花盛放:“周辞,你做得很好。等一下你将行动细节告诉我,我会把这次任务情况上报,组织一定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奖励。”
她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隐藏着太多蠢蠢欲动的东西。
本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我呆呆地点头,看着史密斯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这个外表已经老去的男人,此刻从骨子里焕发出一种生命力,喜悦而急迫,就像宁可灰飞烟灭,也要拥抱火焰的飞蛾。
他颤巍巍地抱着我,笑着说:“没有你,我很难完成这个任务。周,你是一个很好的搭档,可惜我们没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了。”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卯月纯的笑脸,声音艰涩:“一路平安。”
……
我目送史密斯消失在视线里,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了,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探查完死者的记忆后,我以为你会问一些问题,但你比我想象中沉得住气。”卯月纯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这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挂满了冷汗。
她问道,“现在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
先前探查那四名死者记忆的时候,我发现他们死前,都接到过同一条命令——杀了史密斯。
三天前的夜里,那名黑人男性从酒吧离开,经过一番犹豫之后,还是转头走进了一条小巷。
穿过巷子,不远处就是史密斯的公寓,只是他遭遇了掠影,被半路截杀。
一个星期前死去的华裔青年,史密斯的上任搭档,他在史密斯去卫生间的时候,悄悄往对方的杯子里,放了能让人在二十四小时内猝死的药剂。
然而没等他回来,这个人就已经被拧断脖子,尸体倒在桌子上,打翻了那杯加料咖啡。
还有……
我无法相信,那用残酷手段虐杀了他们的掠影,目的竟然像是为了保护史密斯。
我更不明白,那条命令的用意何在,不清楚前因后果。
因此,当时在卯月纯面前,半含半露地应付了过去,心中疑云不散。
直到在掠影死后,我触碰到她逐渐冰冷的尸体,那些纷至沓来的零散记忆,毫不留情地冲击着我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