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稿子也差不多了吧?”林医生说:“依我看,至多再安排一次的访谈作为结束怎么样?
……
“稿子还不错。”
主编坐在对面,说话间,又动了动鼠标,拉出几个红标的段落:“就是这几处还需要调整一下,我都有注明一已经发你邮箱了。你回头自己再仔细看看,有问题的再和我沟通。”
“好的。”
鲁鑫点点头:“这周我会最后再去一次优抚医院,一来和受访的病人道个别,二来跟一直配合我们的院长和林医生道谢。”
“嗯。”
主编对这安排很满意:“做事儿就得这么靠谱,有始有终嘛。要见院长的话记得买两盒好茶,走社里的公关经费,别失了礼节。去吧。”
听到“去吧”这个结束语,鲁鑫松了口气。
自那天在X咖啡那次尴尬的碰面后,鲁鑫请了几天的病假,又刻意安排了几次外出,他努力缩短了呆在社里的时间。
因此,除了开会以外,他还没有单独和当时在场的几位同事沟通过。
但逃避始终有尽头,所以他一直在担心,担心他们会用特殊的眼光来关注他,同情他。
如果那样,他将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令人焦躁的“关心”。今天被主编叫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打鼓。
好在,对方只是效率极高的说了说工作,就没有再深入进行任何“了解”。
回到座位上,鲁鑫的手机震了震。
“东西我已经搬走了,钥匙留在门口地垫下。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换个锁。”是谢嫣发来的信息。
那天以来,她的反应一直很冷静。
首先是道歉,然后是平静地谈好了财产分割,由于没有小孩,不存在抚养问题,所以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她说自己是过错方,当然是自己先搬出去更合理,至于共同还贷的部分,就由鲁鑫来决定怎么支付。
等到冷静期结束,两个人就一起去办理最后的离婚手续。
这一切,看似不同寻常,其实都在鲁鑫的意料之中。
毕竟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是谢嫣在这个家里长久以来的“准则”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真正到了分割的时候,鲁鑫的心态,还是抑制不住地崩了。
一来是他更感性。
二来,毕竟在那之前,他是认真把这当作正常的婚姻在经营。
对方的一切冷漠,都曾经被他一厢情愿地解读为习以为常。
鲁鑫不动声色擦掉垂直掉落在手机屏幕上的两滴眼泪,抬头打开电脑屏幕,打算用工作麻痹一下敏感的神经。
就在此时,一封邮件弹了出来:关注】鲁鑫状态更新。
鲁鑫用颤抖的手点开邮件,发现里面是自那天以来,同事们从各种不同角度观察到的,他的所有动态。
他翻到最底端的原邮件,主编用简洁精炼的几句话,描述了他的遭遇,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也希望大家在一个月内,都抽出精力留意一下鲁鑫的状态。
收件人和抄送对象,是除了他以外的全社人。
鲁鑫愣住了。
就在这个当口,邮箱提示,邮件因已读被撤回失败。
“手滑”的同事担忧地站起来,想要看看鲁鑫的反应,正好撞上了他绝望的目光。
社会性死亡。鲁鑫突然完全地理解了这个词组的真正含义。
……
孙米知道,今天或许是他和鲁鑫的最后一次碰面,但他的状态还是很饱满。
因为他知道,鲁鑫已经做好决策了。
这一点从他宽松的衣着,不同以往的发型,和脸上多出来的那颗痣就能看出来。
孙米也做了不少准备。
他最近常常日光浴,还减了肥。
把自己的基本情况和价值观念、熟识的几个医生护士和过往常聊的话题,和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父母会在意的几个点,都一记录藏在图书室里,除了他以外几乎没人会动的基本物理学专著里了。
最重要的是,在优抚医院的这几年,他已经完全摸清了监控的视野和死角。
这是“交换”的基本前提。
当然,再严密的思虑,都可能有漏洞。
所以,他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兜底”方案。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没有完美闭环,谁又会和一个精神病人计较那么多细节呢?
鲁鑫看起来比较紧张,孙米自然是知道的。
紧张的不光是能否成功置换,更多的是对于未来能否顺利展开,展开后能否如他所愿。
不过,他当前的决心,要大过于他的紧张,这一点,从他捏紧的拳头就能看出来。
也是。
或许有一些人,能强迫自己消化被伴侣背叛的悲哀、屈辱和愤怒。
但极少有人能接受这一切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没关系。”
孙米拍拍鲁鑫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鲁鑫看了看他,点点头。
半小时后,“鲁鑫”走出了优抚医院。
他和每个人道别,精神状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送他出来的还是林医生,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如既往的友好。
“那就看你的了,鲁记者。”林医生最后嘱托了一下,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车离开。
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