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府闹了一夜,到第二天天不亮,几乎整个胶州城都传遍了冯三宝被人刺死的消息。
加上一个小妾也是一并被杀,这个传闻立刻就加了几分香艳的色彩。
什么贪色之报啦,情变导致仇杀啦,反正中国人传这种新闻最为起劲,等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根本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连冯三宝也不是死在刀上,而是被小妾下毒毒死的了。
在千奇百怪的传闻在早点铺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同时,有人突然在城门的高处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衙门反应过来之前,很多识字的人就跑到城门下头,用心记,用笔抄,同时开始了义愤填膺的议论。
明朝是有小传单的传统的,远到什么三大案中最著名的妖书案,近到现在的京师,诸如十八子得天下的童谣妖书到处都是,有一些妖言流传甚广,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相信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最为国人所喜,一旦流传,就比光速还快,天知道这些小道消息是怎么在交通极为不便的明朝广为流传的。
不过今天城墙上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谶纬或是妖书,也不是朝廷大内的香艳八卦。当今皇上在政务军务上虽然很蠢,犯过不少错误,但是私生活上还是十分值得称道的。
好几个皇子说明皇帝在性取向上十分正确英明,不象先帝那样在传闻中和小太监纠缠不清,而拒纳陈圆圆之类的传闻,又说明皇上并不好色,对女色有着圣贤一样的利用而不陷入的态度。
加上穿打补丁的衣服,减膳撤乐等等,今上在任何一条上都够不着香艳的标准,造宫中的谣言,是注定没有市场的了。
今天的城墙上写的却是另外一种东西,从胶州的同知大人开始,然后是本县的知县和典史。
三个官,同知是从六品,知县是正七品,典史根本是未入流。
三个官员一起被贴在墙上的就是他们的罪状,也就是受贿赂的证据。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几个老爷家里的账簿子被一页一页的撕开,上头是行贿受贿的证据和记录,包括强买土地,寄托隐户,包打官司,吃了原告再吃被告等恶劣行径等等。
要说明朝的官风到现在已经彻底完了,不贪污不收受贿赂的根本没有办法在官场生存下去,象海瑞那样的异端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官员是一个利益集团,一个整体,任何敢标新立异的异类都会被整的不得好死,甚至是在出名之前,想自立于门户之外的人就已经被逼走了。
不过潜规则就是潜规则,毕竟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
现在几个大老爷的罪证都被人粘在墙上,就算一会官兵来了把东西撕掉擦掉,这几个官员也必须走人了。
遇到个肯顶真来捞政绩的巡按御史,弹章一上,那可就不是辞职的事,而是要吃牢饭的事了!
到了午时,胶州城已经成了一个风暴中心,一边是衙役们往巡检司去跑,凶案十分要紧。一边上司突然震怒,勒令立刻返回,火速查清城门上的事是谁干的……天知道是他娘的谁干的!根本就是毫无头绪的事,人家高来高去,这些衙役也就是办点兄弟争产,邻居打架的案子,凶杀案一年也没有几桩,这种在高处粘贴东西的高科技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叫人怎么查?查,查他娘的鬼哟。
衙役们被弄的鸡飞狗走,却根本毫无头绪可言,而被放在客栈的从浮山所来的军户们,可就是彻底没有人理会了。
一直到傍晚时候,客栈里的军户们以为又要在胶州过一夜时,客栈外负责看守的衙役突然骚动起请,请安声问好声不绝于耳,没过一会儿,院门打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束头巾的男子走了进来。
束方巾的只能是秀才,明朝生员在穿着上就十分好分辨,只要头上一顶方巾,还有身上穿的秀才特别的衣束,隔几百步都能认出来进来的这位是一个秀才。
“山东这边啥都好,就是水不好,大人,这瓜片是上品,不过水不大好,所以茶香不正,不是小号慢待啊。”
“呵呵,掌柜说笑了,我一个老粗,能品出什么好茶来。不过,山东也不是完全没好水,我们浮山所不远就是崂山,那里有上好泉水。还有济南府里,也有好水。”
“对,大人真是博学多才,叫人刮目相看。”
“掌柜的意思是,没想到我这老粗还真懂。”
“哈哈,大人说笑了,在下可是承受不起啊。”
客栈的金掌柜原本是在陪着张守仁闲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品着六安瓜片,正是有十分悠闲的感觉。
两人正议论泉水的功夫,看到这个昂然直入的秀才老爷,金掌柜便立刻起身,低声道:“这是州衙门的林师爷,是知州大人的亲信幕僚。”
一边说,一边就是抢先迎出去,在台阶上就躬下身来:“在下给林先生请安,这早晚了,先生贵脚踏贱地,也不说叫小号早点预备……没说的,小号后院还埋着几坛上好的南酒,这就起出来,给先生品尝。”
这林先生是一个秀才,也是浙江诸暨人,那边的人和绍兴府人一样,考取功名不是为了金榜题名,而是为了出来当师爷赚钱。
绍兴那边的师爷,会赚的,比主官要捞的多的多,还没有什么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