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献吃过晚饭了,碗筷已经收拾了,他还坐在饭桌房,巴嗒巴嗒抽着旱烟袋。
“死老头子,你就不能少抽点?连水缸里的水都是股子烟味!”韩之献女人在抱怨。旱烟不同于后世的香烟,它的气味太冲、够劲,抽习惯了的庄户老把式,你递香烟他还看不上呢,没劲,抽的不过瘾。
“叔,婶,都在家的呢。”门是开着的呢,沈林溪一眼就看见韩之献坐在地上,女人坐在炕头上,点着煤油灯纳鞋底。
农村妇女除了白天按时去上工,还要推磨、捣臼、抺袼裱、纳鞋底、做鞋子,白天时间不够用,就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干活。
听见了林溪的话,韩之献女人从炕头上溜下来,给这一家子递马扎子。韩之献家算是条件好的,像林溪家里,坐的除了木蹲,就是破砖块。
“婶,您别忙了,我又不是外人。”
韩之献女人把煤油灯挪下来,坐在桌旁和林溪他们说话。
韩之献清了清嗓子,对沈林溪说:“卫国家的,今天的事我都听卫东说了,谢谢你哈。”
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淳朴无私的姿态必须摆出来,沈林溪说:“都是集体的事,我应该搭把手,叔这么说太客气了。”
坐在一旁的韩卫东说:“三嫂厉害,我就照着她说的换了个小零件,这大家伙就活了,真是不服不行。”
韩之献没搭理这个给他拆台的傻儿子,接着说:“农忙你就和卫东倒班开,一个头响一个过响。农忙一过,你还得跟着社员下地,没意见吧?”
这是最起码的道理,拖拉机手又不是国家干部,还能拿死工资啊?不过一台拖拉机要被闲置半年多,沈林溪觉得太浪费啦,应该让它物尽所用才行。
“叔,当年买拖拉机花了多少钱?”
韩之献磕了磕烟袋灰,放在炕头上。沈林溪的话让他沉默了一会,那个价格高的呀,至今还让他肉疼:“整整花了2100块。”
这还是六年前,现在怕是两千大多了。想想吧,一个家庭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年底能分个十几二十几块,就算烧高香了。2100块,把大队的积蓄全掏光了不说,还欠了公社六百多,勒紧裤腰袋还了几年,去年才还清。
这还不是最窝心的,比这还严重的是,拖拉机买回来,没干几年活就不能动了。要不是沈林溪,基本上算堆废铁了。
好有一比,你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头又老又弱的驴,拉了几天犁就不能干活了。自行脑补,韩之献的感觉就是这样。
沈林溪微微一笑:“听叔的意思,好像这车买回来没起多大作用,没挣到钱吧?”
“挣钱?”以韩之献的理解,买拖拉机是为了省劳力,赶进度,给大队干活,挣什么钱?挣谁的钱?
沈林溪理解这辈人,韩之献虽然是干部,但受大环境影响,一直谨言慎行,理想还没有高度和深度,她慢慢解释道:“叔,你看吧,农忙时侯抢收抢种,咱村子里有拖拉机肯定快,附近村子肯定慢,咱干完了可以去帮他们呀。当然不白帮,车烧油油得花钱买,咱就少收点钱,没钱收粮食也行。您看,这不就叫挣钱吗?”
韩之献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投机倒把?会犯错误的。”
虽然听起来主意不赖,他也很意动。
韩卫国更紧张了,他扯了扯林溪的袖子,小声说:“别瞎出主意,听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