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一点,沈彤瑶看出来笑意背后的冷,眼底的冷,就连头上的太阳都无法把它消融。
那人收起手中的巴乌,一美貌轻跃翻下马来,右手搭在左心口上,微弯着腰算是行礼:“臣贺兰子荀奉父王之命来迎太子殿下!”
沈彤瑶内心有些惊讶,这个人真的就是子彻哥哥吗?
再思前朝覆灭近半,她们仍尊林谛文为声太子殿下,足见对于林谛文仍有几分崇敬,借兵家之事应是无碍。
林谛文伸出手,把贺兰子荀虚虚扶了起来:“你笛声真动听,大家也以为天外纶音!”
贺兰子荀眸光映出日光万点,却仍令人感到幽寒,低头玩味手中的巴乌,口气略显懒散:“那只是咱们西郡迎接贵客时使用的曲调而已。太子殿下感觉很好,想必感觉很清新吧!这件事,听了许久也没有多大意义!”
神情间,那暗藏的高傲,缓缓地倾泻而出。
沈彤瑶朝自己来时看了看,脱口而出:"难道只剩你一人了?”
贺兰子荀眼风扫过沈彤瑶,停在凸起的腹部之上,淡淡地答道:“我马上就走,先走点,迎你一行人,随你来!”
他那似乎极其淡远的眼睛里夹有一种尖锐神色,令人全身不舒服。
沈彤瑶猛想起子彻曾的话,称两兄弟几人感情不佳,自己7岁坠马就是遭诬陷,往后岁月百般看不过眼,子彻秉性冷傲,不愿与几人上演西郡王争宠戏,与周围百姓一起踏上了四海为家之旅!
心里正忐忑不安时,林谛文已一手拉住自己的手,轻握于掌,微笑着向贺兰子荀说道:“便幸苦侯爷你!”
未几,但见黑麻铁甲黑盔浮现在草原的尽头,潮水般向它们那边涌去,势如破竹,直压境。
马蹄像下雨一样,啪嗒啪嗒地打在茵茵草地上,快得出奇,不出一会儿工夫,已到达沈彤瑶、林谛文一类的地方。
清一色骏马铁骑、马上之人,个个玄衣黑甲、腰挎重剑,其身形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股森寒之气令人陡起压迫之情。
这里有西郡最为骁将的黑骑军——林谛文早就想借调过来的军马!
林谛文周围的随行人员等都被这股凌厉气势压得不知所措,一个接一个地沉默着,不知给以何种回应。
沈彤瑶的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林谛文如果能够借到这些军马收复河山根本就是容易的事。
一抬眼,但见那贺兰子荀斜瞥了他背后一干人等等,表情间,颇有鄙视之意。
沈彤瑶淡淡一笑上前道:“西郡黑骑名不虚传!”
话本不过是要壮壮他那边的威风,以免别人小看,谁会想到她这句不经意间的夸夸其谈,齐整黑骑将士忽然异口同声地应诺而出,那威风与阵仗在天地间回荡!
这倒是有点出乎她意料,好在林谛文此时走上前去,伸手扳住她的部分身体,藉着帮她系上被风吹断的披风绸带后,才躲过一脸惊慌,被贺兰子荀看上。
由黑骑将士押解,西行五、六天,经西郡数重重镇后,到达西郡腹地图木城。
一路走来,贺兰子荀在礼貌中流露出疏远,敬重中带有贬低。
沈彤瑶心里总想着贺兰子彻甘愿四方游离又不想留在西郡故土大多与这些哥哥们不合?
这一日,西郡王宴请林谛文等人接风洗尘之时,林谛文仅携一近侍追随,与沈彤瑶同行,随宫人由东门进入,过烟波浩淼之九曲桥廊穿花拂柳而去,遥见冠华殿前,西郡大臣身着朝服迎接。
沈彤瑶随进入殿中,但见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作灯、珍珠作幕帘、脚下白玉雕莲花,一朵一朵变成五茎莲花,花瓣精致生动,连蕊都精致可分,光着脚丫踩上去还只觉温暖如春,原来是用蓝田暖玉轻轻凿开!
一路上行,沈彤瑶早听说西郡因盛产明珠美玉而闻名,只没想到明珠美玉会被用在如此豪华的点缀宫殿上,真是惊叹不已、惊世骇俗。
西郡王打扮迎亲,于正殿内宴请林谛文等人。
其五、六位各花枝招展之小姐陪同其参加,更有令人目不暇接花容月貌之少妇,其中其三公子贺兰子荀、贺兰子瑢、贺兰子恒等均为各芝兰玉树之辈,齐齐现身于此隆重欢迎宴会之上。
沈彤瑶看着这个满堂华彩、风流倜傥的贺兰家,一想到子彻就难免内心另有隐痛,贺兰子彻啊,无论你活不活,我会在此生活,等待你归来,也可以,等待你魂归!
她面色微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坐在林谛文旁边。
沈彤瑶亦是此时,方知林谛文手上,除那枝西郡素玉簪子外,还拿着一袭红衣千让被蜡封住的笺。
林谛文用簪子向西郡君王递上信笺,主动请缨,借西郡最强大的黑骑营军马8000匹。
西郡君王高踞在雪豹皮缝的软榻之上,不经意地拿起了递在手中的东西,那根素玉簪子便是贺兰子彻始终佩戴未离的东西,自然一眼便认得出来了,这根簪子还是不是自己送的。
拆信之手微微一颤,混浊的视线从信封上端的位置穿过,一直望着林谛文、沈彤瑶等人,目光中少了一些刚刚的礼貌与礼节,飘忽不定中透着几分森冷阴冷。
林谛文心里隐约有点不踏实,这个簪子乃是沈彤瑶所赐,这个信笺乃是千让所赐,其目的皆只为一,便是借兵!
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西郡王怎么会面色变的如此之快呢?
那张薄薄的信纸终于取出来了,信纸上写得十分简略,寥寥几个字反而使西郡王表情更阴:“这是什么事?”
这句话,问向沈彤瑶!
沈彤瑶面无表情,只是备好簪子的话,但并不清楚这个信封里究竟写着什么内容,内心难免惴惴不安:“回西郡王、贺兰小侯爷与林谛文殿下相交甚厚,闻知林谛文殿下欲举兵复国之事,遂赠随身簪子予林谛文殿下。并表示只要你见到此簪,定当借兵送殿下!”
这句话早有考虑,此时说起来有点结巴。
那一夜以这个簪子换取林谛文玉像,便是衷心希望林谛文能借兵家之力功成身退,恢复国家,而后,她与贺兰子彻便自有了坐收渔利、收揽天下之心!
但如今,子彻已经走了,心念变成灰色,自是没这么大志向,却还想让林谛文借兵家一帆风顺,这个世界,原本就属于自己,对吧?
话音刚落,西郡王却边喝边喝:“不就是问问你这一个嘛!信上写着,你肚子里的小孩就是彻儿,我嫡孙也就是问问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孩,究竟有没有彻儿呢?”
沈彤瑶点点头,淡定地答道:“好啊!就是子彻!咱们已结为夫妻。腹中的儿女,就是自己的骨血!”
旁边那一桌华美妇人中,忽然有一个人尖声讥诮道:“嗬—!谁知你腹中的小孩竟是子彻,或是你身旁这前朝太子?谁知你难道合力把子彻祸及在此,反而跑去蒙混过关,诈取咱们兵马吗?”
“是啊!既然真的是子彻的宝贝,子彻何不跟回去呢?偏让你们跟太子殿下拿着信物走呢?这个理不能讲啊,也许我们子彻早就、早就。”
这句话一出口,满堂红地传来嘀嘀咕咕地讨论声!
那个贺兰子荀更阴恻恻地看着沈彤瑶,看着沈彤瑶凸起的肚子,手里的酒樽早已被自己捏碎!
沈彤瑶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子,当初明明还是和和睦睦嘛,咋一下子急了呢?
心里正想着应对之策时,林谛文已从位子上一下子站起身来,语气强硬地说:“你想怎么看待我林谛文并不重要,借还是不借,借兵马都不重要。但你不能那样拿语言羞辱沈彤瑶。”
一旁忽然嗤笑起来,有拿腔拿调揶揄之声道:“呦!沈彤瑶沈彤瑶叫声那么亲热,也说你和我没啥啊?都护在这了,也说我和我很无辜?有谁相信啊!”
话音刚落,一片附和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