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出来这件事情,我更不能去想这件事情,否则我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和自责当中。
我没有照顾好我真正的女儿,她死了,而作为她的母亲,我还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多想了。
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
明明我们有相像的长相,明明她喊我“妈”,明明她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说“翠莲,你女儿回来了”。
她是个聪明有努力的人,她的聪明和努力的程度让我感到震惊——超越每一个人的努力。
很多人只看到她表面的优秀,却不知道她为了这种优秀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和代价。
为了能够考上重点大学,我曾见她每天学习到深夜,她和我女儿不一样,她是一个努力抓住每个机会、每一步都走的仔细而谨慎的人。
我在她身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总能把一切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令我惊讶。
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因为她会把所有人都安排好、照顾好。
在她的带动下,我也逐渐变得乐观、积极起来,我开始学习文化知识,主动和别人交谈,彻底摘掉了过去“文盲”的帽子,还结交了很多很多的新朋友。
假如没有她,我简直不敢相像我的人生到底会过成什么样子。
她是一个有着巨大的带动力和巨大能量的人,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被她的力量和能量所庇荫,收获颇多。
再后来,她结婚生子,我也有了一对儿可爱的外孙外孙女。
不仅如此,她还给我找了一个中意的对象老张,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她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遗憾失去了我的女儿,但是我感谢遇到了她。
一开始她喊我“妈”都喊得有些生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显然成为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还有那么重要么?在我和她的心理上,我们早已超越了母女的联系,是比母女之间的感情还要更深一个层次的亲近了。
所以当诗年和诗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时,我一点儿都没有惊讶。
我甚至有一些欣慰,她可以不用为我们付出这么多了。
她走了。但是谢谢她来过。
她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所以谢谢她。
我和老张还有孩子们一定会好好的。
*
身主的话:
这不公平!
老天,你为什么让我在这个充满了悲剧的家庭当中受苦?
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为什么让我读不起书,又瘦又弱,为什么让我的爸爸张五树抛弃我的妈妈王翠莲,为什么让我们的家庭贫穷还要成为村子里所有人的笑料?
你安排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我真的受不了了!
是不是别人不说话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你安排的生活太难了你知道吗?
现在我病了,我看见我妈可怜巴巴的四处求人借钱,我真的很心痛!即便是我痊愈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看着我妈为了偿还巨债到处而奔波劳累?
亲戚们都躲着我们,邻居们都在背地里看我们的笑话,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出门!
我活不下去了,这样糟心的日子,谁愿意过谁去过吧!
还有隔壁那个不安好心的大娘,天天往我家跑,想把我说给她表弟王二麻子,把王二麻子说的多好。
谁不知道那个王二麻子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光蛋?
这些人,看见我家落魄了,没一个不躲的远远的看笑话!
就算是偶尔凑上来的几个人,也像是野狗盯着死人骨头、秃鹫盯着死人肉,恨不得在吃光我们身上的最口一口肉、喝干净我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生活你真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对不起妈,我要丢下你先走了。
如果谁过上我的生活,我倒要看看,在这种绝境之下她怎么翻身……
什么?
一个可怜虫在我身上重生了?
哦,这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你挑哪一家重生不好,非要挑选到我家?
我看你也捱不了多久了,你真是个傻子,重生都不会挑选生存环境啊!
我且跟着她,看看她到底能在这个恶毒的环境里头活几天!
咦?
她竟然开始吃饭恢复身体了?
她竟然拎着铁桶出去抓泥鳅了?难道她不怕丢人吗?邻居的闲言碎语、吐沫星子可是会淹死人的!我以前都不敢出门!
而且她这么黑又这么瘦,不怕被欺负吗?
果然张国佳和张国丽欺负她了,我早就说过,她就不应该出门的,被欺负了吧?
什么?她竟然还手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吧?
她还把泥鳅卖了?
她这么这么有生意头脑!
她还去上学了?
考上了万里挑一的燕京大学?
天啊……
她完全改变了我之前的人生轨迹。
得知她考上了燕京大学,我便知道,她已经彻底扭转了我之前的人生路径。
这个新的张文文,令我刮目相看了。
嗯……
我好像悟到了什么——
原来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人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还有积极乐观的精神去创造自己的命运的!
她一手创造了自己的新命运!
可是我之前这么不懂这个道理?
我总是在抱怨,抱怨自己的家庭是单亲家庭,抱怨自己的家庭贫穷,抱怨自己长得又黑又瘦比不上其他的姑娘,抱怨自己没有钱读书……
我过去的人生当中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抱怨,但是她不一样。她没有任何抱怨,她总是立刻接受现状,然后着手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单亲家庭是么?
那就让所有人看到,单亲家庭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离过婚的女人一样可以通过提升自己,找到更优秀的另一半。
家庭贫穷是么?
那就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想办法去赚钱。
又黑又瘦是么?
那就吃好睡好,坚持运动,让自己健康起来。
原来糟糕的只是现状,但只要有改变的决心,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改变糟糕的现状,把事情推向好的一面的。
她的做法令我震惊,但是我看到她这么做,我好像也突然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我懂了,命运并不是被谁安排的,命运原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一个人创造了自己的命运!
感谢她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虽然我没有过好上一世,但下一世,我已经有十足的信心知道怎么度过了。
我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并且在新的这一世,我一定会把她的这种精神牢牢记在心里,让我自己在新一世的生活中开创全新的局面!
谢谢她,是她告诉我原来生活还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展开!
妈,我走了,你不要想念我,因为现在你有了一个更好的女儿,你也不用懊恼,不用自责,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把我照顾的很好,是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撑不下去了,是我自己想要离开了。
我相信她会把你照顾的很好,妈,你有了一个新的女儿,这是你的福气,把你交给她,我也放心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感谢这一世我们做过短暂的母女,来世若是有缘,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
王慧雯的话:
啊,诗年,其实这些话我想说给你听。
哈哈,还记得你们刚搬到我们大院的时候,我看到你们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开车进了大院,可威风了。
你爸爸又高又帅,你妈妈又温柔又漂亮,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一个不起眼的小屁孩,长得倒是挺帅的,但是你太小啦,我可是大姐姐耶。
那时候其实我喜欢另一个人,叫孙雷,你也知道,孙雷和咱们住一个大院,他比我大一岁。
我印象很深,孙雷小时候长得很帅,而且因为他是大哥哥,总是坏坏的,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
我觉得最神奇的是,孙雷到了冬天总是不停的流鼻涕。这竟然是我关注他的焦点,很神奇吧。
当时说真的我并没有太注意到你,但是有一次你和王思聪还有其他几个小朋友在一起玩耍,我叫王思聪回家吃饭,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我看,那是我第一次认真观察你。
我看到你就这样呆呆看了我很久,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小朋友真奇怪。
再后来,你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来我家找王思聪,尤其是我放学和放假的时候你来的特别勤快,一旦我开学了,你就不来了。
王思聪还和我抱怨,说你总是挑我在家的时候来找他。他甚至怀疑你这个好哥们压根儿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我的。
我妈在一旁只是笑,不说话,我想我妈妈那时候就看穿一切啦。
因为同在一个大院,你妈妈和我妈妈成为了好朋友,两个人时常交谈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再后来呢,你读封闭学校了,回来的次数就少了。
我们偶然有几次碰面,我发现你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少年啦,你见到我的时候还有些害羞,但每次必定会打招呼,你笑起来的时候天空都亮啦。
那时候我便开始对你也渐渐萌生好感啦。
再后来呢,我就听说你出国去了,我妈总是说你可优秀了,我爸更是你把夸上了天。我在一旁听着,既高兴有失落。高兴的是你这么优秀,将来一定会大有所为,像你的爸爸和妈妈一样为国家的发展作出巨大的贡献,成为被历史铭记的人;但我又很失落,失落的是你马上就要见到另一个世界了,那是一个更加宽广、更加美好的世界,你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优秀漂亮的姑娘,你还会记得我吗?
怀着这种失落的心情,我随后也出国了。
我没有你那么优秀,也没有你那么有天分。钢琴是我的热爱,我仅仅凭借着对钢琴的热爱,在国外继续学习钢琴专业。
毕业之后,我回国,按照爸爸妈妈的意思进了一家中学当钢琴老师。
因为年轻,家庭背景还可以,给我介绍对象的人不在少数,但我心里始终有一块是缺失的,好像只有一个人才能填补这一块缺失,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我都没答应。
我总是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更好的姑娘了?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已经成了这个年代的“老姑娘”了,如果我再不结婚,能嫁出去的概率越来越渺茫了。
我爸妈都急得不行了,他们天天轮流劝我,让我早点结婚,尤其是我妈,她总是担心我要嫁不出去了,一个劲儿的劝说我,让我降低找对象的标准,不要自视甚高。
但是我知道是因为我心里有了对比的标准。
我暗自决定,再等你两年。
如果两年内,你来找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两年内,你没有来找我,那两年后,不管对方是谁,我都嫁了。
我就这么一直等啊等啊,就在我觉得我再也等不到你的时候,学校主任来告诉我,外面有人来找我。
我还不知道是谁,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虽然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但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就是我在等的人!
你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了,而且也长得更像你爸爸了。
看到你的那一刻,别提我心里有多开心了!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有我的。只是这些年的等待对我来说,太过辛苦了。
唯一庆幸的是,我们都没有错过彼此,这已经是幸福的结局,我庆幸自己没有被爸妈的意志所胁迫,又多等了你两年。
否则,一切都将不会是今天的样子了。
我突然想起了张阿姨。
我想我身上欠缺了某些张阿姨的精神,一种主动争取、主动追求的精神。
假如我能够像她一样,遇到喜欢的人能够勇敢追求、主动争取,或许事情的过程就不会这么辛苦,我们中间就不用明明相互喜欢、却总是期冀对方先开口。
假如我当初可以主动一些,我就可以在你出国的漫长过程中可以一直陪伴着你,而不用像过去那样,是我一个人苦涩的等待。
假如我可以主动一点,我们就不用等待这么久。我们错过的,不仅仅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我们错过的是仅有一次的人生。
所幸我们的结局是幸福的,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但是经历了这件事情,我也对自己进行了彻底的反思。我意识到主动的人生才是自己争取的人生,而被动等待的人生只是被安排的人生。
我已经决定以后要向张阿姨学习,诚如她所说,她的一切都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张阿姨这样的人。
假如将来我有一个女儿,我一定告诉她要主动,假如她喜欢一个人,我会让她主动去争取、主动去追求,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不是么?
张阿姨已经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虽然她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但是她的精神却永远伴随着我们而存在,鼓励着我们在充满泥泞的人生道路上坚持不懈、勇敢向前。
我相信每一个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受到她的影响,都会被她改变,都会从她身上找到我们对于人生困惑的答案,找到把握自己人生方向盘的力量和勇气。
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她永远在我们心中。
她的精神也将会继续影响着我们,伴随着我们直到永远。
祝福她在另一个时空幸福。
另外,我已经和妈妈说过,她同意我们的婚事尽快举办,所以马上我们也将会拥有我们幸福的小家庭和我们可爱的孩子们啦。
对于在另一个时空的张阿姨来说,这肯定也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了,虽然她已经不能和我们再交流,但我想她也一定会为我们感到开心的。
至于妹妹诗龄,听说她和董必五的感情进展也很迅速,两个人马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这真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今年就是双喜临门啦。我想最好我们也能够有一儿一女,就像张阿姨这样,有你和诗龄两个优秀又贴心的孩子,这样的日子想想真是幸福呀。噢,对了,思聪还在国外,跟他女朋友也打算结婚了,前几天他给我打越洋电话还拿我开涮,说他早早就怀疑当时你去我们家找他玩总是挑我在家的时候去,现在他可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话不多说啦,我已经好期待我们共同掀开我们人生的新篇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