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处,两个人影迅速闪过,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其中一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邹将军,白天的事你也听着,这桃源村,怕是待不下去了,莫要坏了大事啊。”原来是楚文绍。
“是啊,这地方忒邪门,还是大局为重。”邹靖摘下面罩,“咱们不是本村人,走倒也容易,只是如今牵扯了这些秘密,最好是等一个绝佳时机,关键是要全身而退,莫要因小失大。”
楚文绍若有所思:“不过既然有人耗费经年成就来此血祭,定是能从中获得什么强大的力量,你还记得那句‘逆天改命为长生’吗?”
邹靖点点头,楚文绍继续道:“我看这其中怕是没这么简单,还得小心查探一番,若是能助我们成大事,也别放过了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这事从长计议,也别为了小利坏了大事,能用则用,麻烦太多还是舍了为好。”夜色深沉,桃林里安静得很,此时的邹靖不似平日那样憨厚粗犷,连眼神都不一样了,“过山洞那边找人暗中盯着便是。”
“将军说得是,现下已经暗流涌动,我担心的,是云安的身世......”楚文绍面露难色。
邹靖背着手站在树影下,完全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待我传信出去打听一下外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若要提前,还是留点人在桃园村,探得血祭的秘密,可用则用、无用则弃。至于身世嘛,你近期找机会告诉他,”
楚文绍看着一年四季都在往下落却永远落不完的花瓣,有点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与云安之间也生出些情分。自打入了桃源村,心静了、宽了,恩定是要报的,数年的谋划也不能付之东流,只是怕会伤了云安这孩子,眼下只能如此了。
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它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不知装了多少世间人的秘密在每一寸月光中。邹靖、楚文绍两个人就这么站到五更,到后来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漆黑的桃林深处,只怕往后,月色都不会皎洁了。
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密洞的事便暂且搁置下来仿佛一切不曾改变,可宁静之时总弥漫着一种骇人的氛围。
这天下学归来,云息跟着楚文绍在灶前忙来忙去,倒不是她要帮忙,只是这馋嘴猫迫不及待地想吃上她最爱的鱼。况且,看别人做菜也是她的乐趣之一,还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也算半个大厨,除了没亲自做过,哪道菜何时放什么调料放多少她可门儿清的。
待鱼儿下了锅,云息使劲儿地咽着口水,还不忘夸父亲厨艺好:“爹,您做菜可是愈发出深入化了,这刚炝完锅我都能顺着香味儿想象到成品的样子了。”
“贫嘴。”楚文绍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心里却想:如今形势大变,当初捡回云息只觉她可怜,也没给这孩子想好后路,小家伙从小就机灵,我和她哥都一直爱着护着她,将来带她走还是留下呢?有人欺负她怎么办?想吃我做的鱼了怎么办?楚文绍想着想着眼眶有些泛红,他赶紧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
吃过饭,已过了亥时,玩闹一会儿,云息在门廊下睡着了,楚文绍小心地把云息抱进房里,给她盖好被子,才灭了灯出去。
走到屋外,云安就站在院子里,明月皎皎,深空静谧,此时的天地离得这么近,纵然夜凉如水,于心意沉静的人自是一种气韵,是有些人跋涉一生也体会不到的修行。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月色下,楚文绍没说话,却低声吟唱起歌谣,云安先是一怔,接着拿起石桌上的洞箫以乐和歌。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独行睘睘。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箫声低沉婉转,悠长深寂,愈发让曲中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借着夜色无限放大。孤孤单单的人,与同样形单影只的一株赤棠树相映成趣,相对成愁,偶见孤树,自己却独行踽踽,颠沛无依,顿觉同病相怜,竟感叹起自己还不如树,荒凉之感漫入肌肤。
只是别人的事再苦再悲,也不过一阵怜悯怅惘,可对那有着同境同悲的人来说,如饮下一杯三九时的泉水,凉意直捣心底,寒冰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