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梦忽地推了一把柳芊芊:“你也去吧。”
“啊?我?我……”
“有人和我说了,你缠着楼里的嬷嬷学这个。且让为师看看你的成果。”诗梦星目温和,嘴角含笑。
柳芊芊吐了吐舌头:“好吧。我试试。”
话音落,衣裙身着劲装,裙裾翻飞的女子自门外飞身入内,或自高窗之上飞旋而下,瞬间组成一绝妙团花之阵。持剑立胸,旋转跳跃。整个团花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旋转。裙裾在玉腿飞片跳跃间化作一朵朵盛放的牡丹。
剑光耀耀,犹如天光倾泻,又似月照大江波光粼粼,时而又如昼日映雪点点银辉……
柳芊芊瞅准时机飞身穿入花芯部分。火红的颜色顿时将整个剑阵点燃一般。她在其中闪挪腾移,剑尖所指之处便是红莲怒放之地。
忽地飘来一尺黑纱。
一双玉足点踏其上,一路凌波。黑纱飞腾忽又坠落。
一个黑衣劲装,眉目妖娆而森冷的女子静默而立,在剑阵中岿然不动。
柳芊芊自剑阵边沿倏然折腰,回旋而来,剑锋直逼那黑衣女子。其他剑女顺势腾起,双腿飞片,裙裾似刀,向内急卷,倏忽便将两人覆盖起来。
裙沿微微鼓荡……呼,一声轻响。白衣剑女们如花开盛夏,飞跃而退。一红一黑两道身影轻踏“白色花瓣”拾阶而上,剑光交错,叮当脆响,仿佛山涧潺潺清泉。
“那是我楼内最好的女剑客。人称‘小大娘’。早年是舞坊的优伶,性子傲得很,不受那妈妈待见。我瞧着是个苗子便买了回来。让她跟着我底下的人学本事。这些年自己也开始做师父了。这些都是她带出来的徒弟。”
秦王忍不住鼓掌:“古人诚不欺我。妙!绝妙!”
饮冰也认真看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柳芊芊,嘴角竟神鬼不觉地有了一丝笑意。
诗梦恰好看见,心中咯噔一下,有些说不上来的怪怪的感觉。但他没多想,又转向了秦王:“殿下觉得如何?”
“见惯了宫廷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些故作英姿的献舞,这实打实的江湖剑阵才称得上气势恢宏,令本王耳目一新。”
“此言差矣。这不过就是排着聊解寂寞。做不得数。江湖人不惯使用阵法,几乎都是独来独去。若真排这个,许多人的真正实力是会被压制的。”
两人边吃边谈,一句“正事”也没说。
宴会即将结束时,诗梦忽然道:“殿下上次送了小徒不少礼物,还美酒佳肴招待了我师徒二人。今日,我亦备了一份薄礼……”说着拍了三下手。
一个弟子捧进来一只紫光檀雕花匣子。
秦王立马拒绝:“诶万万不可。本王是来做客的,作为客人我都没带什么礼物,哪能厚颜还带着礼物回去?”
“切勿推辞。这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殿下仔细看看喜欢不喜欢。若实在是不爱,便行处理了,也不要回送给在下,令我羞愧。”
秦王先是不由地呆了一下,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味儿。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是诗梦随口一言。
他下意识地接口道:“哪里的话。礼轻情意重。本王定好好珍藏。”
“这可是个精美的物件。”诗梦笑道,“最适合细细把玩。”
那种说不上来的不太对的感觉又来了,但秦王还是不露声色地笑着回应:“那是自然啊。本王也最爱精细美物。”
他知道,诗梦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聊这么几句。
弟子见他转身向自己,连忙将东西递了上去。打开,里面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上头凹凹凸凸,显然雕刻着极为精致的图样。
确实是个美物。
秦王取出来粗粗看了一下,随即便放了回去:“好,一看就不是凡品。夜明珠本王有许多,但如此清凉温润,雕工极致的还真没有。本王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诗梦拢手微微一笑:“能入殿下法眼便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手。
送走了秦王,诗梦转头瞥了一眼饮冰,似叹似埋怨:“你看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在打量货物。”饮冰声音冰冷。
诗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冰冰,我知道你不喜欢。觉得他在侮辱你。可是——这些人从来都是这样。所有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件有价物品。价格越高,他便越极尽虚伪的礼节来彰显自己的礼贤下士。价格低的便压榨尽最后一滴血,然后弃若敝屣,而丝毫不会有任何愧疚。”
稍顿,他自嘲一笑:“我也是这样的货色。”
“你和他们——”饮冰直直逼视着诗梦,眼神坚定如山,“不一样!”
诗梦迎上这目光,许久,忽地轻笑一声:“谢谢。”说着,忽然咳了起来。
饮冰扶住他:“你需要休息。”
“晚些让杨大夫把药送我房里来。芊芊——”他回望了一眼趴在饭桌上睡的正香的柳芊芊,“你把她送回屋里。我乏了,先回去了。”
“好。”
刚走出门,他又折身吩咐了句:“晚膳前让剑歌来我房里一趟。”
“好。”
秦王府。
秦王坐在书案前,懒散地斜靠在月牙凳上,胳膊支在扶手处,左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虚视。偶尔脑袋偏转个方向,模样仍是一派神游太虚的模样。
“奇楠。”
奇楠一直候立在一侧,原本已经站得有些昏昏欲睡,忽地听到叫唤,一个激灵,顺势“诶”了声。
“殿,殿下什么事?”
“你去把那颗夜明珠拿来。”
“嗯?”奇楠先是愣了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诗盟主送的么?”
秦王点点头,神色漠然而又心不在焉。
不一会儿奇楠取了夜明珠过来。
秦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珠子放在手上细细摩挲,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先去外面守着,把门带上。”
“是。”奇楠转身退出。
秦王又拿起盒子掂量了半天,直愣着耳朵好一通摇晃,稍顿,满脸期待又变成了一脸失望和疑惑。不死心,再次拿起珠子细细打量。
这颗夜明珠上刻着山川河流。
刀法精细到连河内一条条涟漪、山石的一道道褶迹都刻了出来。
秦王拿起来将它对着光亮处看,却发现里头有一大块阴影……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
这么一大块黑斑,这夜明珠便不值钱了。唯一还能说道一二的便只有这上头的雕工,似是前朝老师傅的那种精湛技艺。难不成是那姓诗的掌错了眼,错将这仿品当成了前朝宝贝送给我?秦王暗自思量。
不对啊……看他的神情模样绝对不会是这般草包的人。又或者他今日所说真的只是随口,本王想多了?
秦王细细琢磨着诗梦说的话:他既然说了是自己的心意,为何又要我认真赏弄?既要我,却又当着我的面说不喜欢就处理了吧?这不是前后矛盾么?况且,他不断夸这个是个精美的宝物又是为了什么?
问题定然还是出在夜明珠上!
一直到夜幕降临,奇楠在门外敲响了门:“殿下,晚膳送来了。”
“进来吧。”
奇楠莆一进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熠熠生辉的夜明珠给拉了过去,脱口赞叹了一句:“乖乖,居然这么亮!”
秦王所坐方寸之地被荧荧冷光包围,若凑近这颗珠子夜阅,完全可以不用点烛火。况且,一夜明珠照亮,外面还不太能分辨这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密谋某些事时,绝对比使用蜡烛安全。
“放那儿吧。”秦王随手指了指案几。
奇楠点了点头,放下晚膳后,带着些恋恋不舍的模样转身出了屋子。
秦王把玩着那颗珠子,忽地,他发现了一条细若蚊蝇的阴影,心头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