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邓子敬设宴,给自己挖了一个好大的坟墓。”诗梦的眼中诡谲之色越加明显,“我和冰冰一合计,让剑歌出马。办了个宴会,就说是请些平日里照拂自己的恩客们。趁着席间推杯交盏时,把信息‘无意间’透露给陆豫。”
杨大夫随口问道:“请了多少人啊?”
“十来个吧。剑歌那姑娘心里灵活。她将冰冰和陆豫安排在一桌。只说是今儿冰冰有事,恰好停留此处,也不必别处去寻食了,就凑着一顿,一起热闹热闹。如此便不突兀。敬酒时候,她又道‘可惜没请来邓大人。说起来和陆大人是同僚呢’。冰冰便明白了其中意思,说自己见过他,在哪里哪里之类的。”
“剑歌故作可惜‘果然啊,我是个轻贱如草木的人,那就不打扰邓大人了。还是陆大人赏脸面,对奴家也一视同仁’诸如此类。”
杨大夫好奇道:“后来如何?”
“大抵就是参了一本。皇帝略感不开心,但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况且都是仕途打滚的人,总有那颠倒黑白的本事。”诗梦捻着白子在指尖把玩,“这本就是我想到的。即便是铁证如山,皇帝也会觉得陆豫多少是有些报复的心思。再者,朝廷上有几个干净的人?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伤及民生根本的大问题,同僚之间吃吃饭,喝喝酒,互相收点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他陆豫就是两袖清风了?”诗梦嘿嘿一笑,“皇帝又不傻。”
“陆豫眼下有些猪油蒙了心,一时错了招。可说到底,这个有用的情报却是我们送的。他可以念这份情,也可以不念。无论如何,做错了决定也怨不到我们头上来。”
杨大夫捻着胡须,呵呵一笑:“陆豫这一番折腾,最后什么也没干成,岂不是要气坏了?”
“啊,说起来,我倒觉着他现在应该是着急才对。”
“着急?”
诗梦又落下一子,催促道:“杨大夫,该你了。”
杨大夫略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
诗梦笑道:“好臭的棋!”
他知道杨大夫很关心后面的事儿,遂笑道:“陆豫这人时常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犯些‘急性子’的毛病。眼下,皇帝生气归生气,许是因为邓子敬嘴皮子利索,终究没有对他做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陆豫见忙活了半天,就‘撬动了一条缝’,啥也没干成。他定急着在这条裂缝恢复如初之前,让它变成一道大口子?”
“邓子敬这一点就比他好很多。”诗梦摩挲着指尖白子,“他胆子比较小,做事瞻前顾后,有勇无谋,常年被挤压在陆豫之下,很多时候,心态已经不同常人。如今出了这么危险的一个事儿,他岂敢再乱动?”
“‘旧上司’陆豫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焉能不着急?而邓子敬未必不知道陆豫的心思。一个急着纠错。一个慌得不敢乱动,两人等着那最后一点点‘助力’哩!”
杨大夫不由地追问:“助力?什么样的助力?”
诗梦垂下眼眸看了眼棋子,复又展眉鹄视天际:“未到收关时,说来便无趣。且等着吧。”
多日后的一个半夜,陆豫的卧房有了些动静。或许是因为深夜屋内太暗,睡眼朦胧的夫妻两个只当是什么老鼠野猫在闹腾,未曾搭理。次日起来,瞧见了留在书案旁边的带着箭翎的一封密报。陆豫瞧见上头有秦王的印记,心下一愣,面上却只作无恙,淡定焚烧了那张纸,偏头对自己夫人笑笑:“邓子敬害为夫贬官至此,自己却也干尽腌臜事。”
他夫人眼眸一亮:“老爷的意思是说,他又有把柄要落在您手中了?呵呵,这个挨千刀的,我们没少善待他,若真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陆豫点头笑了笑。
“倒不知是谁送来了这个?莫非是邓子敬的罪状?”
“你别问了。若是罪状,我怎么会烧掉?你且等着为夫的好消息。这仰人鼻息的日子,用不了多久就该结束了。”
那夫人顿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
“今日的事儿,你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对谁都不能。”
夫人笑道:“哎哟,老爷你就放心吧。妾身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您宦海沉浮多年,妾身或多或少也耳濡目染了些,断断做不出那些蠢事!”
当日,陆豫差官家暗暗找了个妥帖的人,星夜赶往了兖州。
自古灾害大过天,这里头的油水却也教人垂涎三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千里迢迢出门一趟,谁会没有点“收获”呢?
陆豫在可劲儿寻邓子敬的错处和疏漏。邓子敬经过上回之事已然有了警觉,也派人注意着陆豫的动向。
那星夜赶往兖州的人,眼见着要到目的地了,却在半道被一群山匪一般的人截住。
“你们什么人?!”陆豫的心腹叱问。
“什么人?哈哈哈打劫的!”为首的是一脸横肉的刀疤男子。
“识相的赶紧滚开!爷是朝廷的人,你们这群山匪也敢来截道?不想活了吗!”
那群人闻言突然笑起来:“兄弟们,你们听听。他说他是官爷,我们就该怕他!哈哈哈哈哈哈……呸,老子要怕,就不会干这一行!”
“兄弟们,上!官老爷有钱!咱今儿要赚大发了!”
那心腹拳脚功夫似乎不太利索,没多时便已经挂了彩。眼瞅着自己可能要就此折在这里了,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悔憾来,想着下辈子就和老婆做点小买卖,过寻常的日子,也不要为了多出来的那一点银钱,做这样的活计了。
“喂,那么多人打一个半文不武的人,也亏得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强盗。”一个蒙面的白衣剑客突然自树梢上一跃而下,挡在了陆豫心腹的跟前。
“你是哪个道上的?兄弟,最好不要搅和这里面来。”
那剑客不答话,只管出剑,让自己的剑锋保饮鲜血。留了一个看着弱一些的活口,放任他冲进林子深处,嘴角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笑容。
“应该差不多可以回去交差了。”那剑客想着,嘴角忍不住咧了开来。
月影楼。
“果然是邓子敬派出去的人。”诗梦笑着搂过爬上自己身子的雪球球,“如风他们已经把那个活口留下来了吧。”
“是的。”孟良难得有闲暇在诗梦这里坐片刻,“饮辅公把那个活口关到密室去了。”
诗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上来一个小弟子:“楼主,有您的信。”
“嗯?”诗梦鼻音上扬,有些意外。
他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眉头陡然一蹙!
孟良看着他的表情,一时有些惴惴不安,很想开口问一声,又怕这事儿不该自己过问。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问道:“楼主怎么了?”
“你说说这丫头,成天给我捣蛋!她就不能让我安心一些?”诗梦眉峰皱起,有些头大。
孟良呆了呆:“芊芊吗?她又做什么了?”
“我原打算让她和笑苍天同行,借一个新的教派在江湖历练一下。”诗梦随手将信件放在手边,“结果——她不知怎么地非得去杜尔迦教。笑苍天不打算阻止她,陪她一起去了。”
孟良听着,又愣了一下:“那——他写这封信来是为了……”
“知会我一声。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楼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
诗梦皱了皱眉头:“直接说。别绕弯子。”
“您既然已经把芊芊托付给了笑苍天,属下猜想,您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既然有他在一旁,只要别搅和进杜尔迦教现在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不知,您在担心什么?”
诗梦只是重重叹息一声,苦笑:“论实力来说,笑苍天保护傻徒弟全身而退没什么问题。况且,他们中间又插进来一个从教内叛逃出去的狄卢。但……笑苍天那家伙,没点让他有兴趣的甜头,他才不会掺和进这种危险中。”
“那芊芊姑娘到底要去杜尔迦教做什么?”
诗梦摇摇头:“不管芊芊去做什么,笑苍天绝对另外有自己的小算盘,就怕他那个不靠谱的二百五意思略等同于现代所说的“二哈”把我那傻徒弟拉进风云中心,陪他一道发疯。一个傻徒弟就够做事没谱了,还要再来一个更疯子的……”
“您要不要派一队人暗中保护和接应他们?”
诗梦倏地拿过纸笔:“我先问问傻徒弟到底想做什么。”
顿了顿,他道:“肯定是要派人去的。但全是我们的人,那也不妥当。势单力孤。这样,你带一些精锐,联系上各门各派——尤其是那些近半年来被杜尔迦教挑衅过的门派一道去探探虚实。”
“有了比较详尽的消息,我们好做下一步打算。若能趁此大乱时机,一举彻底摧毁杜尔迦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诗梦刷刷两下写好信,递给了孟良。
孟良站起身来,躬身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