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皱着眉头,忍耐着耳畔的虚幻低语,疾步走在校园内。
希兰紧紧地跟在后面。
几分钟步程后,两人在音乐学院的洁白典雅拱门前,撞见了一位从里走出的,穿着笔挺整洁黑礼服,抱着一本乐谱的男子。
“你好啊,希兰表妹。哦,这不是范宁馆长么?”
范宁从他的微笑里看出了一丝不对路...
父亲失踪三年了,特纳美术馆也早已倒闭,你现在这样叫我,人言否?
“你好,塞西尔组长,等会的年级组会我需要请假,安东·科纳尔教授去世了,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范宁本来懒得理会这些言语,但是他今天本来就需要找塞西尔请假。
作为一所代表性的贵族公学,圣来尼亚大学十分重视绅士品格的培养,要求学生严守纪律,重视礼仪,注意言行举止,同时给予学生较大的自我管理权限:高低年级之间,或“佼佼者”与“普通者”之间...
拉姆·塞西尔是四年级作曲专业的佼佼者,管理者,年级组长。
原主则显然是“被管理者”。
这个世界的艺术体系“重灵感、轻理论”,音乐学专业的地位本就尴尬,绝大多数学生来自堪堪够入门槛的中产阶级,不具备贵族家庭那种优握的,烧钱式的演奏或创作实践条件。
既没有精湛的乐器演奏技巧,又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
听到范宁请假,塞西尔收起笑容:“事情我知道,希兰是我表妹,安东教授的事情我比你感到更遗憾。但组会涉及到本届毕业音乐会的作品选拔大赛,我不能批准你请假,请准时参加。”
……?
范宁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都要死了谁有心情准备毕业音乐会啊…
塞西尔看范宁一时没有说话,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你们虽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但毕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安东教授的葬礼不需要你多费心。”
他又看向希兰,“表妹,有任何困难,这边都会给你帮助,葬礼过后那边就先别一个人住了,正好姑妈有很长时间没见你了…对了,你不是喜欢小提琴么?我正在为毕业音乐会写一首交响曲,之后排练带上你吧,调节一下心情总是好的…”
“葬礼的事情,校方会专门派人承担治丧工作,谢谢你。”希兰的回应很礼貌。
此时范宁突然心中一动。
这个世界的音乐,发展到了浪漫主义成熟阶段,是类似前世19世纪肖邦、李斯特和柴可夫斯基等作曲家在世的年代。
可前世那些音乐大师的不朽之作,这个世界都是没有的!
如果自己等会在作品选拔大赛中,“借鉴”那么一两首,对这些学生降维打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是正好印证了那条神秘短信中提示自己的做法?
于是范宁的嘴角终于扬起弧度:“组长,作品选拔大赛的事情我明白了,等会我会准时参加组会,谢谢提醒。”
“卡洛恩·范·宁,感谢你的配合。”塞西尔对表妹的示好遭遇冷场,看到范宁服软,脸色稍微放松。
哪知道范宁下一句话瞬间让他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不过...安东老师的事情,真的和你没半毛钱关系,组长,你们家但凡在葬礼的时候能来一两个人,我就替希兰谢谢你了。”
安东老师的家族早已衰败,在学校也只是一位边缘化的教授,只有原主这个同样喜欢研究冷门古代音乐的学生与他来往较为密切。
眼前这位远房亲戚的动机,范宁很清楚。
“好,好,好...”塞西尔眼睛眯起,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现在是我毕业音乐会创作的关键阶段,懒得理会你。范宁,如果你之后不想后悔的话,我劝你一个人好自为之。”
“无不无聊。”范宁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卡洛恩,我不怕他,不过你没必要正面和他起冲突。”希兰赶了上去,轻声说道。
圣来尼亚大学的年级组长身份含金量很高,是家庭背景和个人实力的双重证明,通常正职从大四学生中产生,副职从大三学生中产生,对本年级和低年级都具有较大的管理权限。
“没事,希兰,我按照流程向他请假,是出于遵守学校的行为规范,也是尊重学校的组长制度。”
自己现在的处境的确很不明朗,不应无谓树敌,但有些人脑子里念头过于不纯,对小姑娘都图谋不轨,该怼就怼。
两人随即走进音乐学院。
范宁摘下礼帽,给希兰递了一张门口的清洁纸,自己也俯身擦掉皮鞋上的灰尘和污泥。
扶着洁白如玉的旋梯扶手,一步步登上二楼,各类乐器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找了一间五六平米的小琴房,两人在钢琴前落座,范宁放好礼帽,靠稳手杖,把挎包还给了旁边的女孩子。
希兰的一只手捂着头,脸色特别不好,但仍旧轻声道谢,并从包中拿出乳白色的信封,以及又厚又大的牛皮活页本。
“安东老师的信,还有研究笔记?”
范宁看向希兰手中的乳白色信封,上面写有“卡洛恩·范·宁亲启”的小字。
这牛皮本他也熟悉,在安东老师的钢琴谱架、办公室或是家中书桌上,它总是出现,用以记录谱曲手稿、研究心得和重要的誊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