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辆马车上,谢家两兄弟相对而坐,谢文姬脸色还是依旧苍白,不是那种偶染风寒或者气血不畅的苍白,而是那种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来,长年累月堆积的病态的虚弱。谢家两兄弟的相处模式比外人看到的要复杂许多,嫡长子继位是泱泱大国很久就沿袭下来的规矩,无论是举国皆知的大家族还是默默无名的小家族,除非嫡长子犯了欺师灭祖不可原谅的大错,否则嫡长子继位这条规矩就像铁律一样不可撼动,这已经无关个人聪慧,而是承载着整个家族的传承。所谓根正苗红根正苗红,若是一个家族连根苗都无法保持正统,那么这个家族也就是名存实亡了。
而谢家却是赵国近几十年来少有的例外,谢家大公子一未夭折辞世,二未犯下滔天大错,却已和谢家家主无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谢家二公子一降世,未来谢家家主的名号就落在这个谢家次子身上。所幸谢姚君并非像赵烨和孙家公子那般无能,同龄人之中除了夏侯家的夏侯翊,少有能与其比肩者,老天似乎是想将亏欠谢文姬的那份补偿给谢姚君,谢姚君四岁识文,六岁习武,一路平坦不说,更是将“天才”二字诠释的通透无比,渐渐的,整个离阳都遗忘了谢家还有一个名声不显的大公子,似乎谢家谢姚君才是理所应当的谢家继承人,无论是公认的还是私底下,这已经成为了共识。
谢姚君目光悄悄掠过谢文姬,眼底浮现出的情绪无比复杂。对于自己这个大哥,他有敬重,有亲切,但更多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们也曾兄友弟恭,也曾无比亲热,但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即便面对面而坐也无一句话可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无意间得知自己这个未来家主的身份是大哥“让来”的时候,还是偶然听说自己这个大哥也心有不甘的时候,亦或是明显的察觉到父亲对大哥的疼爱要远超过自己的时候?谢姚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心底最清明也最疯狂的意识告诉他,他是谢家继承人,谢家未来的顶梁柱,言顺,却未名正。
马车停落,车外的侍女低声提醒里面的主人已经到了谢府。
谢姚君瞥见谢文姬还没有动静,就要起身下车,忽然被对面温润的男子拉住了衣角。
谢文姬因为体质的缘故,说话慢条斯理,声线极为暖人,“观你剑术与三年前今非昔比,已然登堂入室,父亲那把挂剑,回头你再讨要,我定替你说上几句话。”
谢姚君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大哥。”
即便知道谢姚君此时的角度看不见,谢文姬还是温和的笑了笑,正准备说下一句话,谢姚君就已经掀开帘子出了马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谢家大公子眼里出现的不是恼火,而是几分宠溺。
......
“父亲。”
谢家两位兄弟一左一右立在身材敦厚矮小的谢老头前面,许是因为性格淡泊的原因,谢文姬相比谢姚君的恭谨要自然很多。
“打一架舒坦了?”
谢老头身着大红袍,华贵的锦缎披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像是个土里土气的小老头。
谢姚君听不出父亲语气的喜怒,抬头看见那个个子还不及自己肩膀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的点头,哪有半点在外面意气风发的模样。
谢老头那即便睁着也只有一条缝的眼睛很难让人看出神色,“过家家的打闹有什么意思,下回找个机会拦住夏侯家的小子,不分出个胜负就不要回来了。”
如果有人见到这一幕就会明白谢姚君争强好胜,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脾气从何而来,完全是谢家这个暴躁小老头的一脉相承。
谢姚君毫不犹豫的点头,这原本就是他准备做的事,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更理所应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