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进门的时候,罗叔已经返回。
跟他设想的一样,罗叔并未见到王敬安本人。王府门房收下东西后,去里面通报过,是夫人回了话,言语客气,大意是王敬安还未着家。本应该请林府管家上座一叙,今日实在是未尽礼数。罗叔跑一个来回,身上都淋湿了。即使没能亲眼见到王敬安,心里却高兴的很,脸上都是对林琅能结交上一位华人探长的喜悦。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上(A)海滩做生意,商人们都懂得见庙烧香的道理。拜佛是一门大学问,不仅要拜佛,要拜天尊,甚至要拜洋人的上帝。谁也不知道唐突了哪座庙,少烧了哪柱香,就会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
而有些“佛”高高在上,并非弥勒那笑呵呵的雕像,谁都能拜一把。
林为民不少拜佛,甚至每年都要专门抽出一部分盈利,用来打点各方关系。这个城市山头众多,隶属于北洋政府的警察厅要好说一些,来者不拒,胃口也小;最难的是租界大佬,喂少了别人不稀罕,喂多了无异于与虎谋皮。最难的却是林为民当下处境,麻烦不断,导致无佛可拜。
要不然以堂堂黄埔民生商会会长的名头,怎么会再三被人下绊子。
“王敬安算是搭上了,咱们静心等待些日子,找个机会将关系做瓷实。”
“得嘞,我抽空派人了解一下这位探长的喜好。”
老罗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感慨道:“这回,咱们二少爷居功至伟。”
林为民道:“搭上王敬安,总归是好事。但他的位置,还是有些远水不解近渴,他自然不方便直接插手公司事宜。要是他下面有个得力的人站在我们一边,少不了诸多便利。”
“那还不简单,沈达沈大哥义薄云天,又是十三太保里面功夫最杰出的一位之一,父亲何不将沈达拉到自己身边?”
林琅钻进正厅,笑嘻嘻道。他从前绝不会关心这些“正事”,果然是换了个性格。
“沈达?”
林为民有些犹豫,沈达虽然人品本事绝佳,却是个小小的巡捕,能量太少。
林琅乃是穿越而来,深谙“运作”二字的威力,他提议道:“反正父亲每年有这方面的预算,我们何不将其中一些不痛不痒的节省下来,全部用来砸钱祝助沈达上位。租界巡捕房那些警长、探长,个个贪得无厌,办事又都不爽快。而沈达沈大哥,生平最大的两个字是义气。只要咱们真心待他,就算找了个坚实的靠山。”
“老爷,二公子此计甚好!”
老罗首先附和,与其与虎谋皮,还不如从长计议,选一个信得过的盟友。
林琅见此事可行,拍胸脯道:“父亲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保证一个月内有实质性进展。”
此事说完,林琅打了个哈欠就回房休息。
林为民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厂子里夜以继日生产,几个新仓库的仓储能力接近饱和。如果要继续生产,需要再租赁新的货仓。如此一来,就不可避免跟帮派字头有接触,他们掌握了不少仓储生意;另外,货源也是个棘手的问题,粮食从北方运过来,价格比南方略低些,但坏处是很容易受到局势的影响。所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真要赶上北方战事,整条船的粮食,绝对打了水漂。
林为民心急如焚,最头疼的是,公司目前销路断绝。舆论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对黄埔面粉公司非常不利,短时间内难以逆转。这意味着每天大量的投资砸进去,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半年来黄埔面粉公司的红火生意偃旗息鼓,老百姓却日日都要吃饭,促使洋人的面粉生意格外好,冒着黑烟的远洋货轮不断在黄浦江边停靠,再拉上中国的财富启程返航,周而复始。
洋面粉失去一个强大对手,迅速占领市场,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带动整个民族产业都陷入寒冬。时间愈久,连带纺织、钢铁等行业也不景气,工厂陷入半停工状态,无数工人食不果腹,简直不能太凄惨。
林为民写了几封信,收信人都是华界有名望的大商人,希望能稍稍改变局势。
再说林琅打着哈欠回房,看见自己被褥里全是向日葵花瓣。
他蹑手蹑脚轻轻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大吃一惊:“天哪,好多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