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未至,已经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如同急先锋,对着黄浦江畔来了一阵大清洗。各大报馆的记者果然不是吃素的,才不过两个钟头而已,霞飞路等繁华地段上,已经出现了关于此次事件的急刊号外。
报童跑断了腿,手中报纸卖的飞快。
上(A)海滩一片哗然!冯敬尧出道多年,上(A)海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
连从不读书看报黄包车夫都奔走相告,说是三鑫公司和巡捕房各自出动几千人,在汇丰银行一带火并,打得天翻地覆。不要接去往南京路一带,特别是直接点明到汇丰银行、和平饭店的单子。
没了黄包车,其他报馆动作慢的记者,只能很狼狈地一路狂奔,期盼自己到的时候,那场冲突还没结束,还能拍一张惊世骇俗的照片,瞬间成为一代名记。其中有个戴眼镜,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叫做杜飞。
风暴中心,福禄小学门前人影稀落,随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几乎再没人出来。林琅冒雨又点了一支烟,林东水的身影还没出现。
林琅气定神闲,他看了看手表,距离祥叔和王敬安承诺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分钟,但他没有一丝焦急。
许都退后一步来到林琅身边,紧锁眉头道:“林琅,只剩下三分钟了,要不我带人替你走一趟?”
林琅内心古井不波,他眯起眼睛抽了一口,坚定道:“不用,就在这里等。”
林家人从上到下全是一副铮铮铁骨,自父亲林为民开始,百无一用的一介书生,尚且愿意以微不足道的力量,要跟这个黑暗的时代对抗;再说大哥和他,全是钢铁性子。林琅不信自己的亲弟弟东水,会是个彻彻底底的草包。
其实林琅心里也有一丝的矛盾,作为二哥,在弟弟被欺负的时候,本能当然是第一时间出现,成为他在绝境里可以依靠的臂膀;但两世为人的林琅,心性远超同龄人,他将这股不疼不痒的本能死死按住,期待林东水能绝地反击。
哪怕是最后一分钟,也不要放弃奋力抗争。成与不成不用管,不服,就要干!
但如果林东水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怂包?
如果是那样,林琅摆多大的阵势都于事无补。他会在十分钟之后,直接单枪匹马冲进去,将那帮校园流氓挨个修理一遍,转头给林东水办好退学手续。
条凳上的王敬安,从刚开始看戏的兴致盎然,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他嘀咕道只剩三分钟不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敬安对李酒鬼吩咐道:“你去看看,那小子让三千人严阵以待,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王敬安忐忑不已,林琅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后生,所以当林琅提出要借用他手下巡捕十分钟,他立刻点头答应。
年轻人没点魄力怎么行?老子年轻的时候,做梦都想做老大。但敢开口要是一回事,手里有了人,干不出点惊天动地的事,照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王敬安甚至有更大的私心,就算林琅领着三千人矛头直指他的顶头上司,瞬间攻陷工部局,将那些英美法鬼老一口气赶出上(A)海去。他王敬安敢赌上自己的乌纱帽不要,没准儿还会亲力亲为,帮他添一把火。
时间再次过去一分钟,没了三鑫弟子和巡捕戒严,各大报馆记者扛着相机,各自抢占绝佳地点,喀喀喀拍个不停。
“那些记者一通瞎拍,回去肯定又要瞎写。许都,你安排人检查一下他们相机。”
祥叔不再看车窗外,开始闭目养神,对许都下了个命令。
“不过尔尔。”祥叔叹了一口气,对林琅下了评语。
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只剩下短短两分钟,想必林琅那小子,实在玩不出什么花样。祥叔心里隐隐有些遗憾,这些年上(A)海太平静,还是想念从前那些枪林弹雨的刺激日子啊!
可惜这一代的年轻人,气候太小。
高处不胜寒。
——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所有人屏息凝神。
祥叔和王敬安的焦虑,林琅半点不知,他只是一直盯着福禄小学门口,期待林东水能抬头挺胸走出来。
陆高阳已经从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到林琅身边,安静站立。
秦艺涵回到汇丰银行门口,跟王敬安坐在同一条条凳上。王敬安看见陆高阳的动作,对秦艺涵调笑道:“哟,丫头,你有对手了。”
“一个普通小子而已,我才不稀罕。”秦艺涵撇撇嘴,满不在乎。王敬安看着秦艺涵一路长大,自然能看出来她说的是实话,看来秦家大小姐,对林琅并非有男女之情。
王敬安摸了摸额头,林琅啊林琅,你怎么连一个小女人都搞不定?
秦艺涵遥遥看了眼陆高阳,自语道:“冷若冰山的洛阳,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林琅那王八蛋走了什么狗屎运。”
王敬安脸上瞬间多云转晴,从长辈角度看,还是陆高阳更适合做儿媳妇,面子和里子都踏实。不像秦艺涵这小妖精,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