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媛见刘雅萍又要伤心落泪,忙搂住肩膀劝道:“娘,弟弟没回家不是还有女儿在,女儿今天放开肚量,吃了弟弟那份就是。”
挟了块野鹿肉放入嘴里大嚼,故意做出古怪模样,惹得满桌都笑了起来,伤感氛围一扫而空。
徐文宏说完开场白,满桌都一饮而尽,徐太平用力吞下野鹅肉,端起蜂蜜糖水也喝了一大口。
徐文宏端着酒杯没有喝,嘴唇翕动似在默祷,慢慢把金黄酒液洒在青砖地面上。
刘雅萍怔了怔,见徐文宏眼里有些朦胧,忙挟了块兔肉放到徐文宏面前的盘里,低问道:“老爷,你——”
徐文宏淡淡道:“今天是陈先生五十诞辰,老夫与他多年交往,借机会敬他一杯。”
抓过锡壶重新倒满酒,扬脖一口喝尽,呛得不住咳嗽。
刘雅萍抢过去捶背,夺过酒杯放在桌上。
徐国难脑中蓦地浮现面带忧郁,身形萧瑟的中年书生,心中涌起异样情绪,取过酒壶倒了杯酒,默祷片刻洒在地上,眼圈不由自主微红起来。
陈永华兹兹反清复明复兴华夏,操劳过度忧悒成疾,永历三十四年病逝台湾,谥号文正。
徐国难当时奉命在漳州潜伏,无法赶回见老师最后一面,每当想起总是难免郁郁。
桌上众人端着酒杯,怔怔瞧着两人的怪异举动,一时有些冷场。
见氛围有些尴尬,徐文宏举杯笑道:“
老头子没事,大家快些喝酒吃菜。”
向依兰思托道:“你难得过来,姐夫敬你一杯。”砰的一声碰了酒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依兰思托是土蕃部族平埔社少族长,生性豪爽喜交朋友,习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平常喝酒从来都是酒到杯干,今日不知怎么没有多喝,目光闪动似有心思。
见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跃,依兰思托涨红了脸站起身,举杯向徐国难道:“国难,舅舅敬你一杯。”
他年纪不到二十,比徐国难年轻得多,却是实打实的长辈身份,徐国难不敢怠慢,赶忙起身,两人对碰一杯,同时仰脖喝光。
依兰思托端着酒杯没有坐下,犹豫片刻,大声道:“国难,舅舅求你件事,行不行?”
刘雅萍瞪了弟弟一眼,低声道:“好好喝酒,莫要为难国难。”
眼睛不由自主瞄向徐国难,欲言又止。
徐文宏面色有些阴沉,挟了块煮得稀烂的野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没有开口说话。
徐国难鉴貌辨色,明白必是为难之事,干笑道:“舅舅不要客气,有话就直说,如果能帮得上忙,国难必定尽力。”
顺手挟了块鹿肉扔到桌下,旺财一口咬住,毛茸茸身躯偎在徐国难腿上,大口啃吃起来。
徐国难话里藏着骨头,依兰思托却听不出来,仰脖又喝了杯酒,喷出口酒气,道:“今天下午察言司把俺的义弟奥里契抓了去,说是当街行凶伤人。”
瞪着铜铃大眼,亢声道:“奥里契伤人被抓,俺无话可说,只是听特工嚷嚷说要严刑处死。按高山族规矩,伤人只要赔偿牛羊,关些日子就可放出。国难在察言司当官,帮忙讲说情面,官家要多少牛羊尽管提,族里一定足价赔偿。”
罚金代罪是土蕃习俗,官府并不承认法定效力。
听了这话徐国难心中雪亮,依兰思托义弟奥里契必是刺伤和谈使者的土蕃少年。这事已经惊动朝野,别说确实无能为力,即使能帮得上忙徐国难也不会尽力。
把酒杯放回桌面,徐国难尽量扮出诚恳模样,瞧着依兰思托道:“舅舅,你知道奥里契刺伤的是谁?”
依兰思托怔怔道:“是哪个?奥里契告诉俺,说那人鼓动汉人占尽土蕃田地,杀光土蕃男人,因此要杀了他。”
徐国难心里蓦地一动,问道:“谁告诉奥里契这话?”
依兰思托没注意徐国难异样表情,摇头道:“奥里契没告诉俺。只是让俺莫要管他,日后赶到萧垅社告诉族人帮他报仇雪恨。”
昂然道:“俺是奥里契结义大哥,哪能撇下不管。官府要多少牛羊尽管开口,俺保证不讨价还价。”
徐国难冷声道:“伤人偿命天经地义,奥里契被奸人利用,当街行凶刺伤朝廷高官,连郑王爷都被惊动,哪有可能用牛羊赎命。”
暗想土蕃当街行凶刺伤和谈使者,果然有人暗地指使,倒要设法追查出来。
听了这话,依兰思托面色惨白,呆坐在椅上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