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街小巷随意游逛了会,徐国难确定无人暗中跟踪,找了个僻静场所悄悄换成原来模样,不紧不慢走进家生意兴隆的头面铺,花费五百两白银买了数件上等贵重首饰,吩咐店小二用锦盒装好,提着施施然来到位于樟树胡同的蛮尔古府邸。
努尔哈赤起兵初期军纪森严,旗兵将佐包括主帅出征期间必须在军营居住,无事不得随意外出,到了康熙年间承平日久旗兵纪律逐渐散漫,蛮尔古又是哈善沾亲带故的亲信军官,早已把军纪抛诸脑后,除训练作战都是自行回家逍遥。
徐国难原以为蛮尔古住的只是寻常民宅,走进胡同口见前面出现幢高宅大院,粉墙后面尽是飞檐亭台,迎面就是亮得耀眼的朱漆铜环,门口建筑五福送喜的砖雕照壁,青石台阶下面蹲着一对两人来高的青玉狮子,瞧房院格构仿佛士绅富贵人家居第,不禁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青石台阶上面站着名眉清目秀的灰衫小厮,踮着脚向胡同口探头探脑张望,见到徐国难上下打量,瘦长面颊现出喜色,忙不迭跑下台阶行礼请安,笑问道:“请问老爷可是赫图阿拉来的贵客?”
他不敢直呼贵客姓名,见徐国难微微点头,知道没有认错,忙笑嘻嘻接过锦盒,低眉顺眼道:“小人名叫平安,我家老爷已等在厅堂,请贵客进去一叙。”
哈腰引徐国难走进朱漆大门,神情极其恭谨。
听小厮与儿子小名相同,徐国难不禁多瞧了几眼,见平安不过十岁年纪,衣着整洁眼神乖觉,显是伺候惯了的伶俐小厮。
蛮尔哈宅院甚是广阔,院落内花木扶疏雕栏缭绕,曲苑回廊间不时有家丁丫鬟行走,见到徐国难忙不迭弯腰行礼避让一旁,颇有富绰的大户人家作态。
蛮尔古与隆德斯站在主院厅堂外闲谈聊天,见到徐国难都笑嘻嘻迎将上来。
瞄了眼平安提着的精致锦盒,蛮尔古心中欢喜,面上却故意不悦道:“塔卜利,俺当你是好兄弟,怎么到老哥家也要提礼物上门,太过生份下不为例。”
徐国难笑道:“些许不值钱首饰,给大嫂妆饰脸面。”
隆德斯面现古怪,嗤笑道:“蛮尔古已纳了五房小妾,首饰拿进去恐怕不够分,莫要争抢打闹起来。”
轻声向徐国难道:“上次蛮尔古不小心得罪三姨太,脸上被抓出无数血痕,连营里都不敢去,请假在家休养了半个月,被弟兄们传为笑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平安恭谨立厅旁不敢现出笑意,小脸憋得通红。
蛮尔古糙脸臊成紫酱,用力跺脚道:“隆德斯你怎么老揭俺的丑。”
提高嗓音道:“上个月你被四姨太顶着水盆罚跪在院中,连晚饭都没得吃——”
还没讲完就被隆德斯伸手捂住嘴巴。徐国难瞧着一对活宝,肚里暗自好笑,拱手道:“小弟不知,下次加倍给大嫂们补上。”
趁机问道:“两位大哥都在哈善将军帐下办事?”
蛮尔古得意道:“俺与隆德斯都是镶蓝旗佐领,就在哈善将军身边听令,最是信任不过。”
伸指扫向远近楼阁,得意道:“这宅院是哈善将军赏的,听说以前居住的是漳州城有名富商,私通台湾叛逆走私货物,被修来馆黄性震主事查出砍了脑袋,方才落到俺手里。”
满清闭关锁国寸板不准下海,企图用经济手段挤垮明郑,然而沿海居民靠海吃海,走私通商已成习惯,许多走私海商不顾禁海令私自出海贸易,漳州泉州一带尤多,自不免铤而走险与鼓励通商贸易的明郑勾勾搭搭,一旦被查出立时砍了脑袋,财产全部充公没收,端的严厉之极。
漳州富商只要听到探事上门就胆战心惊,忙不迭捧出银两化财消灾,是修来馆探事勒索发财的不二法门。
徐国难听得肚里暗恨,点头不语。
三人站着说笑一阵,平安跑来禀报接风宴已经备好。徐国难跟着蛮尔古进入高大厅堂,见厅堂宽敞明亮,摆着花梨木精雕八仙桌,布满精心烹调的荤素菜肴,浓香扑鼻极为丰盛,桌角还放着一大坛东北出产的烧刀子。
隆德斯指着烧刀子,笑道:“这是蛮尔古从满洲老家带来的家酿烧刀子,在地下埋了十多年,没剩下几坛,连我都没得喝。这次为了招待兄弟,特地取了出来。”
说着用力吸了吸鼻子,露出馋涏欲滴的酒鬼表情。
烧刀子味浓入喉宛若火烧,远没有江南花雕香醇爽口,只是千里迢迢从关外带来殊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