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雷角山安静,山里时不时传来妖兽的鼾声。
只有巡夜武尉穿梭在大营之中。
一队武尉巡逻至大营边角的帐篷附近,对面前一个威武的身影毫无察觉。
月光照到男子的侧脸,正是神雷元帅石成。
此刻,石成旁还有一个身影,却看起来面孔模糊,即便光线不错,那人相貌也是一片星辰的模样。
蒋平营帐。
石成拨开帐帘,帐内十二天兵塑像整齐地出现在眼前,地上还躺了一个。
“帝君,就是他。”
石成对旁边的身影说道。
那身影端详了一会,才开口道:“奇怪,看似平平常常,身上也没什么因果杂线,你确定有其他人带他历劫?”
石成点头:“千真万确!之前听他提起了一次,我未曾查到,后来我亲身经历了一次。”
那身影思忖起来,复又摇摇头:“人间汇集三界因果,杂线太多,说不定是哪方神明降下的机缘吧,本君不擅长掐算,没法帮你这位麾下武尉了。”
石成点了点头,拱手一拜:“劳烦帝君一趟!”
“无妨。”
那身影说完,淡化如月光散去,竟是一轮月下分身。
……
翌日一早,曹闲醒来。
吃饭,巡山。
蒋平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位唐人尽职尽责,而且一路非常照顾曹闲。
雷角山里其实有妖兽的,而且不弱。但蒋平说那妖兽平素不会与天兵争斗,都是活了上千年的妖怪,知道出手攻击的话是什么下场。
天兵巡山,一方面拱卫大营,一方面也是看住它们,它们有些时候待烦了,喜欢下界乱跑,会给人带来很多麻烦。
可也有妖兽自视甚高,喜欢捉弄他们。
今天正巡了一半时,一头魍魉拦住他们去路,那魍魉鬼面邪眸,佝偻着腰背,周身黑光如水,表情非常戏谑。
他故意在路上弄出瘴气!蒋平见状忙带队后撤,却还是发现有手下中了招。
“蒋大哥,那是什么?”
“魍魉!魍魉老祖本为颛顼帝之子,生前暴戾,死后魔念深种,又与魔人结合,诞下许多后代,擅长毒疫。那瘴气即便天兵吸入都会腹泻呕吐,三五天不见好,这家伙可憎无比,最喜捉弄人。”
蒋平恼怒这只魍魉竟然借着云雾,偷偷用毒疫,刚刚的瘴气有两个天兵中招,即便很快撤出毒疫范围,还是呕吐腹泻不止,眼看再吐下去神躯都快散了,蒋平只能道:“你们四个把他俩抬回去找军医,我带剩下兄弟绕路巡山!”
几个天兵闻言扛起同伴,曹闲却道:“先等等,要不然让我试试?”
蒋平一怔:“曹奉真还会医术?”
曹闲也不确定自己治人的医术对神躯有没有用。
如果是雷星针能治,自己脑海里会有信息流出现,显然雷星针对此类中毒不能医治。但曹闲还有锁毒珠!
“不确定有没有用,不过既然都是玄光施展,或许有机会。”
探明了一下伤情,曹闲先用雷星针扎下,这是试探对方的气脉。只是神躯躯体不像人身的那种气!而是有一团能量流。
在能量流汇集处,曹闲种下锁毒珠。
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的循环……几处能量流汇集的地方,被曹闲先后种下锁毒珠,到了第五周天,锁毒珠吸饱了毒气,被曹闲一颗一颗地拔出。
拔毒!
这毒珠非常像癞蛤蟆背上的毒瘤一样,被剜出后那两位兄弟表情立即好转!
“咦!快看,吴角他们脸色变好了。”
“好厉害啊,魍魉的毒也能拔?”
周围天兵讶异起来。
曹闲擦着汗,松了口气。
八颗锁毒珠,是曹闲用出的极限,浑身玄光全凝成锁毒珠后,力气被抽空大半,此刻曹闲有些疲惫道:“有香灰吗?用香灰埋了。”
“有!”
一堆香灰铺在土坑里,锁毒珠被埋了进去,这才算拔毒结束。
曹闲看着那两位天兵好转,也放了心:“我本事微末,有没有余毒还不清楚,现在可以送回去让郎中们看看。”
“好!你们两个,扶吴角他们俩回去。”
蒋平吩咐完,再看曹闲时露出喜色,“曹奉真深藏不露,这次多亏了你了。否则吴角他们会受重伤。”
“蒋大哥太客气了,但就算我不出手,这位大哥也不至于受重伤吧?”
“怎么不会?”
“可是我听说神魔难灭……”
蒋平摇摇头:“人间的神祇有供奉,恢复的很快。我们这些底层的天神,除了后人能供奉些,剩下的就是主帅赏赐了,死伤虽然不多,但也会有……”
曹闲一愣,这岂不是混的还不如一些独霸一方的阴丧好?
“那你们……图什么?”
都已经是天兵了,还会伤亡,这岂不是很奇怪?
“那你呢,奉真拜斗又图什么?”蒋平反问。
“我……”曹闲低眉,“只是不想遇到一些让人无力的事,想让周围的世界变得好一些,想让那些作恶的人得到报应,所以我需要变得强一些。”
“一样,图个心安。”
蒋平随口答完,“我们继续巡山!”
……
……
比起鬼来,神有一点好处,就是长生。
鬼无供奉,则活不久。
神不一样,即便没有供奉,也是长生不老。
但长生不是不死的。
比如王八,理论寿命千百岁,实际得靠命运,哪天被人一网捞去炖了汤,理论寿命多长都不顶用。
这就是意外,放在天门之中,便叫做‘劫数’。
这时候曹闲才发现九真也不过是不同的意识体罢了,被神化的人物实际上也都在与天争命的,至高的神明也有劫数。
都是在与天抗争。
回到营地,曹闲心情也慢慢平复,聊起了别的。
“雷角山那些妖怪,平时不用剿灭吗?”
“只要不触犯规矩,不到必要时刻,没谁会去剿灭他们。”
蒋平聊着雷角山的规矩,感觉和人间没什么不同,曹闲忽然想起一个段子,任职神庭、位列仙班,还是得日日履职,天天上班。
幸好天兵也有好多开心的事。
蒋平道:“其实大家日子虽然枯燥,但隔上几十年能回乡省亲,还是很开心的。”
蒋平上一次回乡是60年前,他是唐人,家在扶风,尚有后人活着。那次恰好过年,跟着后人吃了一顿年夜饭,梦里逗了逗最小的孙辈,而且当夜还揍了一个过来作祟的厉鬼,蒋平说起这事就无比自豪。
人所求的就是心安。神也一样。
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就是一种心安。
“曹奉真,神没有凡人想象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你刚看见的弱小无奈,神既然和人同样位列九真,其实某些方面与人差不了多少。只是神有的,人没有,人有的,神没有罢了。”
蒋平说人求神拜佛,神也会希望人来上贡召役,都是一码事。
九天之上暗淡无光的伴星这么多,寂寞地活在这虚空之中,也想尝一下人间珍馐,也想被人召役下凡,抖抖威风。
曹闲从没听过谁跟他聊这些,细细品尝下来,似乎有些道理。
“而且有时候兄弟们休沐,大老远跑到天市垣买些东西,也相当舒服。”
蒋平说了一大堆生活化的事情,曹闲心情这才没了刚刚那般沉重。
“蒋大哥,像咱们天兵能娶妻吗?”
“嘿!瞧你说的!怎么不行!天有神,地有祇,人间一些娘娘庙里多的是好姑娘,而且还有一些山野神祇多为女子,昨天找你麻烦的百里战有次去人间,在当地桃花庙就认识一个桃树姑娘,回来吹嘘了好久,说是二人互相倾慕、神交很久,有时候还写信呢!”
蒋平这种正经人聊起八卦来也是眉飞色舞的,“你瞅瞅百里战那五大三粗的样,隔三差五坐在雷角山的石头上,拿着一封通神笺请人朗读,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