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演戏不能够像拍纪录片一样的百分之百还原，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表演说到底还是一门艺术，艺术就是要在生活的基础上加工创造，你刚才说妮可·基德曼，说梁朝伟，其实你看，他们无论怎么演，绝对不会有人说他们演得很假，演得跟生活里的人不像，但是你再一想，好像生活里很少有人像他们演的角色那样说话，这种矛盾其实就是表演的创造，我是这么理解的，演员说到底是一个人物借助一个故事来让观众达到共鸣，百分之百的复刻生活只是一面平面镜，而表演是哈哈镜，是要让不同的观众看到不同的自己，向往的，厌恶的，各种各样的。”

周云点头。

宋迟说：“有的演员，一开始出道的时候确实很有灵气，大家都觉得他以后一定能成，但是后来却发展得不如人意，你去看他的表演，就会发现，他一直还是出道的时候那个样子，以前怎么演的，后来还是怎么样演，一开始被大家当做是灵气的东西，反复使用，到后来，全成了矫揉造作的匠气，所以为什么很多演员都还是说一定要观察生活，深入生活，因为天赋也好，灵气也好，它只能帮助你昙花一现，你要走得更远、更广阔，必须要见识到更丰富的世界。”

周云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反问：“可是做一个演员的话，其实本身就已经离生活很远了吧，朝九晚五也好，职场也好，甚至是现在大部分我们同龄人会经历的那种社畜心酸，我们都很难去体验，没有这个机会。”

“怎么会，难道你做演员就失去情绪了吗？就算成了明星，就算你已经大红大紫了，我们也不可能事事顺心，我们在自己的事业发展上也会遇到瓶颈，会遇到不好的合作者，也会有忍不住发火的时候，我们可能具体遇到的事情是不同的，但是情绪和处境却是共通的。”宋迟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古代，可是我们拍古装剧的时候，要建立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是真实的世界，更别说，当我们去饰演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的时候，更需要去建立一种极强的信念感，以及真实感，这些其实都来自我们自己的经验，曾经出现在我们自己身上的情感和情绪，然后去设身处地地代入角色，成为角色。”

宋迟的话让周云若有所思。

“我的担心在于，我的生活经历会不会太窄了？我的经验会不会太单薄了？”周云说，“现在让我去演一个我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女生，我有信心去演，演生活戏、恋爱戏这种题材，我也不怵，但是一到那种特别专业的职场戏，就像我之前拍《定风波》的时候，我心里面就特别没底，全程都拍得如履薄冰的。”

宋迟：“我们现在其实都没有时间去花很久的时间准备一部戏，准备一个角色，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这部戏拍完，没多久又进下一个剧组，其实你已经是我认识的演员们里面对自己的角色非常负责的了，只不过，我们现在拍的戏，局限性本身也很大，重复性也很高，人物的特点都很相似。”

“我上次拍《温柔的小马》里面那个洗发小妹还挺过瘾的，因为那完全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性格。”周云笑着说。

宋迟：“你再想想我们拍《问心》的时候，柳如诉这个人物现在再交给你拍，你还会觉得难拍吗？”

周云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不会觉得难拍，但是有很多地方都有了新的想法，我如果现在去拍的话，会处理得更好一点。”

“但你相不相信，如果真的再让你去演一次柳如诉，你还是会紧张到头皮发麻。”宋迟说，“你现在说不紧张，是因为你知道不可能再让你拍一次，演员就是这么一个行业，在演员的心中永远是下一遍更好，但在实际过程中，经验越丰富，真要进入一个角色的时候，内心越不安。我们都已经在慢慢地熟悉表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越熟悉，越会怕自己的表演模式化、套路化，然后会不知道怎么演了，因为我们没办法拍一部戏换一张脸，我们只有这一张脸，而我们再厉害，也摆脱不了自己眼神和表情的惯性，这种表演的惯性其实是我现在最焦虑的地方。”

周云笑着说：“真是难以想象，我们今天晚上竟然在这里讨论表演。”

宋迟笑着放下了筷子，说：“谁让我们都是演员。”

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收拾饭桌，把碗筷送进厨房。

……

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