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感交集地迎向家光迫切想要探求答桉的眼神,最后毅然决定诚实地回答儿子的话。
“为了你这位弟弟的安全着想,家光,你得承诺要对接下来听到的话保密。”
“那可是我弟弟啊!既然我能向父亲追问此事,就一定会好好守护这个弟弟的安全!”
向来坚毅的秀忠,此时眼中竟噙满眼泪。
他感慨地低垂下头,此刻心绪着实复杂交错,既对私生子幸松这十二年来只能低调过活深感内疚,更为家光对幸松的关心与疼爱动容。
当他重新把头抬起来后,便不再带丝毫犹疑地回应了家光的话。
“家光,你知道你母亲独占欲向来很强……为了幸松安全,我不得不隐瞒了他的身份,将他送去见性院的尼君屋邸抚养。”
“后来又考虑到,这孩子的成长绝不应该只限定在尼君屋邸里。于是在和见性院商量以后,又将他转移到了信浓国的高远城,交托给了保科正光作为养子。”
“作为抚养费,我给了正光五千石。此后据说正光对他很是上心,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抚养和栽培着……”
“难道这样父亲就放心了么?”家光适时打断了秀忠的话,伸手抚在秀忠的胳膊上,“那可是父亲的儿子、我家光的弟弟啊!同样是弟弟,幸松和忠长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家光此话无疑刺痛了秀忠的心,他目光逐渐越发暗澹,并幽幽地作出回应。
“幸松是我的庶子,地位和待遇本来就和嫡子不同……而且武家血统向来注重母亲出身,神尾静的家世和血统当然无法和你母亲相提并论。”
“就算是庶子那又怎么了?父亲不也是爷爷的庶子吗?我那三位被准许保留德川姓氏的叔叔,难道他们就不是庶子了吗?”
“家光……”
“同样身为庶子,三个叔叔都成了尊贵的大名,幸松却得蛰伏在遥远的高远城,父亲当真就不愧疚吗?你当真从来没有想念过幸松吗?”
秀忠的心犹如被木桩接连撞击,处在持续的震颤与回旋当中。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很想冲家光大喊:“我当然想念啊!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我亏欠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想念呢!”
可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是东照大权现之子、幕府前任二代将军、现任三代将军之父,何况现在他又多了个大御所的身份,长久以来所背负的责任,塑就了他在情绪上的极端自律。
所以秀忠绝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超出规范的行为,哪怕家光真的戳中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别再说这些任性话了,家光。在身为幸松生父之前,我首先是幕府的大御所,尤其在你刚接任的这个节骨眼,我更不能做出任何可能引发争端的事情来。”
“怎么可能引发争端呢?即使你碍于母亲的感受,从而无法给幸松名分,但却能够赐予他符合德川家血脉的待遇啊!”
家光轻喊了出来。
他走的是一记险棋,但却押对了策略。
秀忠被家光这么一喊,非但不以为怒,反倒目光闪烁地抬起手,温柔地抚向家光脸颊。
秀忠完全被家光打动了。
在轻抚家光脸颊的过程中,他表情从震荡、感动慢慢向释然、窝心转换。
突然间,他含泪对着家光笑了起来。
其实对家光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温馨体验。
原本尽情施展演技对秀忠进行攻心计的他,完全没想到会被秀忠轻抚脸颊。
可当秀忠抚上他面庞时,家光心里忽而产生了一种正在与过去和解的感受。
那些曾被秀忠忽略的不甘、那些曾因秀忠偏心滋生的愤满、那些曾遭秀忠误解激发的愤恨,全都随着这一记轻抚而被融化。
几天后,在秀忠和阿江与全然不知情下,由家光授意,正胜向信浓高远城秘密地派遣了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