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如同妒妇一般?”
极致的痛苦,似乎引起了某些被封印在灵魂深处的画面。
“止若,我爱你。”
“止若,有我在,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止若,不要怕,你还有我。”
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在闪过,有恩爱的缠绵,有生死与共,有婴儿的啼哭,有凤冠霞披,有母仪天下……
“啊!”
剧烈的痛苦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记忆碎片,让靳冰云忍不住昏厥了过去。
“止若,那又是谁呢?”
“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个名字如此的熟悉?”
她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而后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靳冰云的变故,瞬间惊醒了,正在探索武道的周通和厉若海。
“快去看看她吧!”厉若海叹息道:“你自己感情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但千万不要辜负别人,也不要让自己后悔。”
周通心头有些烦乱与焦躁,说道:“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处理好的。”
他转身进入到了马车车厢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惨白,眉心紧蹙,脸上还有着泪痕的妻子。
她虽然昏厥了过去,但似乎依旧沉浸在痛苦和难以言喻的伤心绝望中。
周通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梳笼散乱的发丝,心头也感到不解与怅然。
“她怎么样,没事吧?”厉若海开口问道。
“没有大碍,只是情绪激动,心神受损,昏了过去,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周通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女人。
厉若海叹息一声,道:“庞斑与我们一战后,意识到自身的破绽,以此人的枭雄气度,定然会以无情魔心镇压所有的情欲,所以他反而不会再追杀你。”
“因为此人已经镇压了自己的嫉妒与仇恨,从而变得更加可怕,距离他魔功大成之日,也将不远了。”
“至于方夜羽,接二连三的损兵折将,短时间内他也不会对我们再动手,除非他有了完全的把握。”
“这段时间,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
周通默默的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若海开口说道:“你的感情生活看似与武道无关,实则却密不可分。”
“你可知道庞斑与浪翻云这两人的区别?”
不等周通开口回话,他就接着说道:“三年前,所有江湖中人都认为浪翻云悲痛亡妻,无心武事,功夫必然倒退。”
“但我却知道,此人的武学已经达到由剑入道的境界,人在剑在,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能极于情,所以能极于剑。”
周通闻言,不由得喃喃低语道:“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不错。”厉若海说道:“魔功于死,道功于生,魔主千变万化,道主专一无二。”
“厉若海与浪翻云,实则是当代道与魔最为杰出的修者。”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浪翻云最终在对亡妻的思念中,因情用剑,仗剑入道,使覆雨剑法臻至天人之境,从而洞彻了天道的美好与玄妙。”
“此人的天赋自恒古以来,都是最为可怕的。”
厉若海感慨的说道,“其他能够有大成就者,无不是有着高深的传承和名师指导,但只有此人因情入道,以天地间的山水和明月为师,自创覆雨剑法,成为当代最可怕的剑手,这等才情着实惊艳万古。”
“而庞斑天性邪恶,犹如妖魔的化身,城府极深,喜怒难测,以无情魔心驾驭七情六欲,甚至将自身的情绪当成了修行的助力,爱恨情仇皆可以作为魔劫,磨砺己心。”
“世人都说庞斑二十年前爱上了慈航静斋的言静庵,更是为了她而退隐江湖二十载。”
厉若海语气沉重的说道:“但在我看来,此人实则是以这天下间最出色的女子为情劫,从而磨砺自己的无情之心。”
“当他能够放下对言静庵的爱时,就会变得更加可怕。”
“同样,对于靳冰云和你的爱与恨,都只是其磨砺本心的手段罢了。”
厉若海有些不忍的说道:“有些话我原本并不想在此时说出,唯恐动摇你的心灵与意志。”
“可如今看你陷入迷障之中,却也不得不说了。”
“你那一刀,看似是斩在了庞斑的心灵破绽上,实则是帮其叩问本心,更快的度过情劫。”
“反而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抹杀对你们两个人的爱与恨。”
厉若海叹息的说道:“所以当庞斑不再追杀我们的时候,反而说明他变得更加可怕了。”
“你如今处理自身感情之时都如此茫然,可见并未明悟这其中的道理,否则绝不会如此犹豫。”
“我希望你能够在心灵有暇之时,明悟己心,从而更近一步。”
周通低语道:“魔功于死,道功于生,魔主千变万化,道主专一无二?”
“那师父,我又究竟是该成魔,还是修道?”
厉若海忍不住喝斥道:“这件事你不该问我,而是应该问自己的心,没有人能够决定你未来的道途!”
“魔者,看似情却实则无情,玩弄天下人心,历经红尘万丈,度过千百情劫,以求无情之魔心。”
“道者,唯精唯纯,专一而问道,只有大毅力、大智慧、大悟性,才能够凝练无瑕道心。”
“两者看似截然相反,实则都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达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谜的手段。”
“每一代的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无论走了多远和多么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终都无可避免回归到这条追寻永恒的路上。”
“否则如何能超越众生,成为千古流传的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槃,是超脱生死的道途。”
厉若海有些向往的说道:“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会在何时发生?是否会发生?发生了之后又会怎样?”
“百年前蒙古绝代大师八师巴在布达拉宫的禅室内,一指触地含笑而去。”
“无上宗师令东来十绝关密室内飘然不见。”
“天纵之才的大侠传鹰于孤悬百丈之上的高崖跃空而去。”
厉若海用一种飘渺无定的语气说道:“我多么希望他们能重回尘世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事!”
“可是‘无知’正是生命的铁律。”
“不知生,不知死!”
“所有人都在这条路上摸索着,哪怕是庞斑和浪翻云也不例外。”
厉若海的话语中蕴藏着希冀,那浓烈的意志让周通在马车中都感到震撼。
“若非是为了追逐那飘渺的天道,参悟出超脱生死的永恒之谜,二十年前的庞斑就看破了人世的虚幻,为何又会坠入情劫,心甘情愿的坠入情劫,却又放弃了言静庵,退隐二十年潜修道心种魔大法。”
“能够让庞斑放弃使人颠倒迷醉的爱与恨,你可能真的明白他在做什么?”
“你如果不能明悟己心,拥有着千劫万难也不能够磨灭的道心,就永远不可能追上庞斑和浪翻云的境界。”
“哪怕你的武功再高,甚至有朝一日伤势恢复,侥幸踏足了天人合一境界,也将永远不可能再进一步。”
周通闻言,合上了双眸,将靳冰云抱在自己的怀中,如同往日千百次修行一般,再次运转青龙降魔的心法。
斩人先斩业,问道先问心!
我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是道?是魔?
有情?还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