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朱由检对西南布局功劳最大是事实,但他可不想掺和党争,因此他想了想后道:
“徐可求治理尚可,军谋不行,可以让他坐镇成都,统辖调配粮草辎重,至于总督之位,可以让四川左布政使朱燮xie元一试。”
“朱燮元?”
听到这么名字,浙党官员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朱燮元也是浙党,但东林党、以及其他党派官员就皱眉了。
“朱燮元不过镇压过几次民乱,又有何军谋可称道?不如派遣杨鹤前往总督!”
最先开口的是齐党的官应震,而他所举荐的,便是杨嗣昌的父亲杨鹤。
“万岁、吾等也以为杨鹤为总督较好。”
昆党顾天峻、宣党汤宾尹纷纷上前作揖,而他们这样抗拒朱燮元为总督,便是因为朱燮元的性格。
朱燮元这人,早年登进士第,被授官大理评事。
当时山西豪绅刘申等横行乡里,“死者枕藉”。既而事发,此桉系狱十年不决。朱燮元受理此桉,不为权贵所请,详细调查之后定桉断决,平反者达到三百余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只能算是浙党之中的清流和能臣,并不会得罪宣党和昆党。
但万历二十九年,朱燮元出任苏州知府,而苏州财赋甲天下,邑县、府吏多有贪污之徒。
朱燮元到任后,将府库中需要押运的粮食定额编列各县,但凡乡邑的田赋输送到县城,就令该县官入库,一旦取库不对,追究县官。
到了府后,又由朱燮元亲自开验,然后不送往南京,直接送往京城,并要求户部员外郎以上官员亲自开验,全程不让胥吏插手。
这么一来,县、府、南京、户部的胥吏,借漏耗之名滥取民财的情况就消失了。
这种做法,让苏州胥吏断了财路,让豪强劣绅不得不提前交赋,得罪了很多人。
之后、矿税太监孙隆在苏州横征暴敛,激起葛成为首的万余织工群起抗暴,其时朱燮元已升为四川按察司副使,束装待行。
本来这件事不管他的事,但此时苏州的官员胥吏惊慌失措,只能飞檄请朱燮元前来平乱。
朱燮元以“兵以御外寇者”,“且众怒难犯”为由,反对用兵镇压,以恩义劝谕解散,葛成挺身投桉,又让苏州有矿的豪强士绅交税,直接把苏州豪强士绅得罪到了死。
所以昆党的顾天峻根本就不想看到朱燮元总督五省,最后平叛成功,捞功上位。
不过、昆党毕竟是小党派,而如果朱燮元平叛成功,浙党无疑会增添一位有分量的京官,因此浙党并没有站出来。
齐党的亓诗教见状,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没有站出来。
这就导致了,仅凭楚宣昆三党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驳回朱由检的提议。
朱由检眼下,虽然不如完整的东林党,也不如联盟的齐楚浙宣昆五党,但如果这两个联盟分裂,根本就压制不了他。
他有兵,皇兄有名,便是中旨也能畅通无阻。
因此、朱由检对众人道:
“朱燮元稳重,由他总督五省并无大碍,杨鹤虽然有才干,却因为丧父而守孝,我朝以忠义仁孝治天下,如何能破坏他人守孝呢?”
朱由检用上了文官的路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三党官员,让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众人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皇帝朱由校身上。
却不想、皇帝此刻看着齐王,眼中十分满意。
“弟弟又成长了不少……”
朱由校十分满意,随后感受臣工的视线,这才开口道:
“授朱燮元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总督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广西五省兵马。”
“再派天津总兵孙应元领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南下,由太仓调粮五万石,拨开拔银七万两,各种物资具配,三日后南下。”
“臣汪应蛟领旨……”听到皇帝的话,东林党人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当即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又开口道:
“命齐王为五省总理,西南事宜权宜相授,不用再叨扰内阁和六部了。”
“万岁不可!”
“万岁、此举荒谬啊!”
“岂能不经过兵部而由亲王总理兵戎?!”
朱由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文臣,只因为这是一种挑战。
这是一种皇帝对兵部权力的挑战,也是对文臣兵权的挑战,更是对文臣治理天下的挑战。
一步退、步步退。
文臣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先前被裁撤蓟镇是因为当时东林和五党斗争的厉害,无暇顾及。
但眼下要从西南兵事上分一杯羹,这就不可能了。
如果朱由检动了心思,在五省之地留驻兵马,继续扎根,那么文臣的实力又要再度缩水。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反驳并不被朱由校放在眼里。
眼下的他,有兵、有银子,有粮食,就差官员储备了。
因此、面对文臣们的驳回,朱由校便道:“需要朕下中旨吗?”
说罢、他趁着文臣一愣,对朱由检道:“齐王可敢接中旨?”
朱由检嘴角一挑,面朝众人轻嗤道:“臣弟接旨!”
“……”
这一瞬、五党官员和东林党的部分官员纷纷攥紧了手中的笏板,脸色无比阴沉。
再这样满是阴沉的面孔中,只有几人稍微显露出了凝重的担心。
杨涟、左光斗、刘一燝、叶向高、汪应蛟……
扫视着脸色凝重的众人,朱由校心里大致有了一个主意,因此当即开口道:
“前些日子、汪尚书上疏,朕看过了,觉得十分不错,也传给了叶阁老观看,叶阁老也认为可行。”
“传朕旨意,减田赋加派四厘,加杂项二厘,盐课一厘,关税一厘!”
“万岁圣明万岁不可!”一时间、两种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浙宣昆三党官员跪下作揖,高唱不可,齐楚与东林三党则是高唱圣明。
看着他们的模样,朱由校心中也乐开了花。
执掌皇权一年有余,他渐渐摸索出了一个办法。
要掩盖一个矛盾点,就要支起另一个矛盾点。
官员既然不同意自家弟弟总理五省平叛兵事,便拉出田赋和杂项这让他们难以承受之痛来内斗。
对兵事,所有人都反对朱由校的想法,那么他就分化文官。
和杂项有关的泛江南三党果然无法接受杂项被加,而和田赋有关的齐楚东林等三党果然全力支持。
他这分化的手段,便是叶向高看了、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过他微微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发现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的魁首都没有跪下,也没有说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能不知道皇帝玩的什么手段?想玩分化?中了一次招的众人已经学聪明了。
“万岁!亲王总督兵事,自文皇帝以来,未曾有过……”
朱国祚作揖继续驳回,而官应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也纷纷作揖:“请万岁三思……”
文官们学聪明了,除了刘一燝没有表态,其他五党都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站起,不再说赋税革新的事情。
汪应蛟皱眉,知道自己的新法无法实施了。
倒是朱由校、只见他忽的站了起来,随后冷着脸道:“退朝……”
说罢、他只身走进了养心殿,而魏忠贤见状,当即高声唱礼:“退朝”
“这……”
大臣们皱眉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按照以往来说、皇帝这种时候必然会强硬的要求齐王成为五省兵戎总理才是,但眼下怎么直接就翻脸了呢?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叶向高和朱由检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朱由检见状,只能跟进了养心殿,而叶向高则是咳嗽道:
“咳咳、五省总督的事情,就定为朱燮元了,兵部八百里加急,先让朱燮元总督兵马,围剿三氏叛军。”
“是……”众人一听,叶向高没有支持皇帝,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纷纷作揖应下,随后跟着叶向高退出了乾清宫。
这个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养心殿,皱着眉头看向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居然靠在椅子上,手中处理着奏疏,哪里还有刚才生气时让人心中一紧的模样?
“皇兄?”朱由检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弟弟,今天为兄再教你一手,便是土上撒灰再压木……”
朱由校忽的笑着抬头看向自家弟弟,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脑中有一丝摸不到的头绪,好像要抓住了,却又抓不紧。
“怎么?还不明白?”朱由校笑着起身,随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才笑道:
“忘了你我二人裁撤山西三镇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
朱由检眼前一亮,立马开腔道:“哥哥的意思是,木板是西南兵戎总理,而赋税变法是灰,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才是土?!”
“嗯!”朱由校眼中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朱由检继续道: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事宜,继续在这几日和文臣们纠缠总理之事,而弟弟要做的……”
朱由校没有继续说,但朱由检却眼前一亮道:
“臣弟需要做的,便是调兵前往山西,还有北直隶南部,但用什么理由?”
朱由检忽的头疼,却又灵光一闪,和朱由校异口同声道:
“发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