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先生闻言一惊,又看了一眼她,只见她一双灰眸一片混沌,只定定向着江面,确实是目不能视,那张美丽的面容上依旧波澜不惊。瞿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却只说出了一个字:“你……”面对这样一个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女人,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虞素并没有在意他的话,或许她本来就不在意他的回答:“素却想告诉先生,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
瞿先生反应了过来,他不禁一笑,那笑很短,几乎稍纵即逝,却很容易听出是发自内心的:“真人可真是有趣……竟然还懂得孔孟之道。”忽而他摇头一叹,在口中磨出了两个字:“过河。”他说的声音很低,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虞素难得地顿了顿,才叹了口气,好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头对瞿先生行了一个大礼:“先生高志。”
瞿先生疑惑地问道:“真人不觉得我这是呓语么?”过河是宗泽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南渡以来无数人的愿望,但自三大将逝世,秦桧专政以来,宋国偏安一隅,专心江务,莫说渡河,便是渡江,也似乎很难了。
虞素并不接他的话,只语重心长地说道,“为克复大业,先生还是要保重自身,早些休息的好。”
瞿先生看着她,忽而笑了,也低身对她行了个礼:“真人之意,某铭记于心。”转身正要下去,却听得一声极为尖利的啸声,那啸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没来由地让人天灵盖发凉,瞿先生皱了皱眉:“装神弄鬼的来了?”他并不通武艺,也知道自己和虞素两人在这里不过碍事而已,他有心体谅虞素眼盲,扶起虞素的手臂:“虞真人,走,我们下去避一避。”
虞素也不在这档口多说,只点了点头。他们踏下甲板,正撞上折知琅和苏瑞:“怎么了?”
“怕是有匪徒借着鬼神之事要作怪。”瞿先生道,“二位小心。”他话音未落,就看到船老大急匆匆地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鬼火来了!”
虞素摇了摇头:“不必惊慌,不过是些磷火而已,烧不起来的,等等,好像……有船靠近的声音。”她神色一变,“他们上来了。”苏瑞一皱眉,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一踏船板,飞身而出。
折知琅有些着急,也抽出了佩剑,要跑到甲板上去,只来得及对船老大吩咐一句:“你快叫船家各自逃命!”他轻功不及苏瑞迅疾,被虞素拦住了:“对方是有备而来,你上去也不过就是早些被擒而已!”
折知琅愤恨地看她一眼:“瑞姊在上面!”他用力甩开虞素的手,二话不说就要上去,只听到虞素在后面无奈的话语:“好吧,那将军记住,不论如何,都不要暴露你自己和瞿先生的身份!”
折知琅一上甲板,顿时扑来一道迷烟,他慌忙闭气,可已经吸进去了不少,他努力挥舞宝剑,却连敌人在哪儿都看不清,便无力地倒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迷烟才散尽,他听到周围有人欢呼的声音:“又抓住一个,又抓住一个!”
折知琅被人扶了起来,捆上了双手,正看到苏瑞的脖子上被人架着刀,似乎和他一样中了迷烟,有些无力地看着他。他有些后悔不听虞素的意见,若是在船舱中以有心算无心,说不定不会被擒的这么快。
对了,虞素!他更加懊悔地看着舱室的方向,已经听到了那些匪徒得意洋洋的声音:“原以为已经抓到了一个美人,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更漂亮的!看来坛主今晚的宴会少不了美人陪伴了!咱们兄弟也肯定大大有赏!哈哈哈哈……”
折知琅看着瞿先生被人反剪了双手,以刀架在脖颈上被带了上来,最后则是虞素,仿佛是因为他们看出来虞素手无缚鸡之力的缘故,并不对她加以绳索,只让她抱了她的琴,用刀架在她的后颈上,驱赶她往前走。那些人很喜欢调笑虞素和苏瑞,一个个蹭到她们身边开着那些下九流的玩笑,君子如瞿先生都眼带义愤,苏瑞面色铁青,只紧闭了双眼,咬着牙,毫不为他们屈折的样子,而虞素则是低垂眼眸,却依旧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宛若高山冰雪,并不为所动,也不显得柔弱。
折知琅看着她们的模样,想起虞素最后对他说的话,忽而咬了牙,有些谦卑地开口道:“几位……大爷,我们是要往江南去做生意的,您……几位能不能高抬贵手?”
苏瑞惊讶地看了折知琅一眼,这种话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意气少年折知琅能说出来的,哪怕是权宜之计,也不会。但她到底聪明,迅速接了他这话头:“是啊是啊,几位大爷若是缺钱,这船上的财物任你们拿取,只要不伤我们性命。”
那匪徒的首领是个长眉毛的中年人,似乎被奉承得很高兴:“啊,哈哈哈,这会子想起拿钱换命啦?可惜啊,你们赶得不巧,坛主今晚要迎接几位贵客,正缺几个美人陪宴呢。”他神色也浪荡起来,享受地咂了咂舌:“可惜呀,像你们俩这样的美人只怕只能等贵人们先享用。”
他笑完之后,又装出一副令人作呕的虚伪笑意,对着瞿先生道:“至于这一老一小嘛……看你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必然是个有钱的,想必家里更有钱吧?不如就到我们那儿去坐坐,等你们家寄钱来了,再让你们回去?”
瞿先生别过头,并不愿意和这等匪徒说话。那中年人也不恼火,大手一挥:“好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