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莲被他拉着,也不作什么挣扎,反倒露出一个极为妩媚的笑意,敛衽为礼,盈盈下拜:“妾身云莲,见过诸位公子。”
胡铨第一个皱起了眉,他是受着儒家教育的正统文人,自然对这样烟行媚视的女子看不惯的,更令他生气的却是席上一位作陪的少爷接下来的话:“我看瞿公子自西边来,绝没见过这样的尤物吧,”他显然已经喝的八分醉了,连站都站不稳,挥舞着手臂道:“和瞿公子来的同行的姑娘,一个温柔却疏离,一个美丽而英气……可惜啊,都少了那份柔弱,值不得夸啦。”
胡铨气得摔了手上的杯子,给了那人一个耳光:“混账东西,闺阁女儿岂是你能在酒桌上谈论的?还把我瞿家的女儿和舞女相提并论!我看你是昏了头!”他是素来君子的人物,能动手打人,说明已经是气到了极点,说罢,只冷哼一声,重重一拂袖,转身而去。
那穆柳也自知这话不妥当,慌忙起身来:“先生莫怪,先生莫怪,这全是他酒后失言。”他使了个眼色,家仆就把刚刚说话那人架了出去,他扯住了胡铨的袖子,“先生,莫要让一个酒鬼坏了我们的雅兴啊。”
胡铨显然余怒未消,只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语气依旧冰冷:“我看你们年轻人的雅兴,我是不懂的。”他不顾穆柳的挽留,只走了出去。
折知琅原本起身也要跟着一道走,却被穆柳拽住:“瞿小公子,那人确实是酒后失言,实在是对不住,我已然让下人送他下去了,小公子是今晚的客,我花了大价钱才请得到云莲,公子好歹看过她的一舞,了了我的心意啊。否则我这主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折知琅本想说你的面子与我何干,可他到底年少,这样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好坐下,即便如此,面色也是冰冰冷的。那穆柳看他肯坐,忙叫乐师奏乐,那云莲便翩然起舞。
到底是都昌城里最好的舞女,云莲跳的是一支长袖舞,时而折腰,时而回旋,时而又莲步轻移仿仙子凌波,一套舞步端的是轻盈矫健,步步生莲。一舞既罢,饶是折知琅再多的脾性,也发不出来了。何况他本就不善于和女孩子相处的,只能想了想,自腰中摸出了一粒碎金,递给了那云莲:“娘子上缠头用吧。”
这上缠头,本是唐代五陵年少去平昌坊内寻欢时打赏时说的话,那时绸缎也可以抵金银用。穆柳便笑:“瞿小公子何必这么大方,你若如此,云莲怕是今晚就要跟了你的。”
折知琅微微皱眉,他久在江湖,见多了那些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也知道青楼女子中也有不少身怀绝技或命不由己的,何况云莲的打扮,分明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他并不喜欢这样调笑,便自己饮了一杯酒,道:“姑娘不必为了区区金银折腰。”
穆柳拊掌大笑道:“瞿小公子这样怜香惜玉,可更叫人有心了。云莲,我也不多求你,看在瞿小公子的面子上,再跳一支舞如何?”
那云莲本来一直微笑,连穆柳说什么跟的话也不改面容,听到这句,却面露难色:“这……穆公子知道的,云莲的规矩,是出来一次,只跳一支舞的。”
旁边就有人起哄:“云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舞女而已,何必故作清高。”
折知琅道:“云莲姑娘想是有苦衷吧,若不行,不必勉强。”他是不忍逼迫这些女孩子的。穆柳却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道:“瞿小公子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她那一双金莲,哪里撑得住第二支舞,我们这般起哄,就是想看她到时候体力不支,跌倒在地的样子啊。”
折知琅倒也不傻,马上就明白了,这云莲如此柔媚可人,若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衣裳发丝皆乱地跌坐于地,在座的又都是喝了酒,气血方刚的男子——那她清倌人的身份,只怕今晚就保不住了。
折知琅摇了摇头,亲自扶了那云莲:“你不必再跳。”就指派小二送人出去了,转身又抓起酒杯:“我败坏了穆三公子的雅兴,先自罚三杯。”说罢,当真眼也不眨,三杯满满的烈酒就下了肚,旁人看着胆战心惊,他却面色如常,又行一礼,“看着今夜大家都醉了,就都好生休息吧,在下告辞。”
他这一连串动作都是雷霆一般地快,穆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出去了。周围人都围过来,觉得折知琅下了穆柳的面子,要穆柳好好治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外乡佬,穆柳却兀自一笑:“性情中人,何必多虑,我看他们还要盘桓一些日子,来日方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