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在魔都的这段日子怎么样?”罗云并没有带周成去特别好的地方,两个人只是在一家离医院比较近的地方吃羊蝎子。
环境不算好,是那种六层楼的老式小区的一楼,里面的装潢倒是有点电视里看到的京城味。
老板和老板娘说话的口音也带着京城的口音。
味道也还行,毕竟在冬天,吃一锅热乎乎的羊蝎子,啃骨头也是极为不错的事情。
“涨了不少的见识。”周成放下了手套和骨头,然后用纸擦了擦嘴之后,认真说。
接着细想了一下后,周成又道:“站着的平台不一样的时候,发现目标和想法都改变了不少,也觉得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了很多。”
这是实话,魔都九院里,有顶级的教授,有院士坐镇。
而通过观看之前的coa,周成才晓得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很大。
就魔都而言,魔都九院、瑞金、华山、中山,都是全国知名的顶级医院,比之前所待的沙市八医院,不知道要高了多少个档次。
再面向整个华国的时候,京都的协和、京都大学的附属……
西有川大附属、南有中大附属……
这么多教学医院,都有华山论剑,勇争先锋的意思。
但是即便是这么多医院,在全世界范围内,仍然说不得是顶级医院。
在coa的讲者中,有不少受邀而来的教授,要么就是某某学派的祖师,要么就是在文献里才能够看到的第一或者通讯作者……
米国、澳洲、英吉利,甚至于岛国,在一定程度上,你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底蕴比华国当前的这些临床医院,要深厚许多。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实力和底蕴。
如果再算上药品的专利、器械的专利、实验室内研究用品的专利……
“是不是觉得,其实我们现在的很多医疗手段,都非常地存在依赖性?”
“大到手术室里面的手术床、c臂机、核磁共振仪,小到临床日常所用的药品等等。”
“我们现在所彷制的国产药品,都是别的国家已经过了专利期的,或者就是在其他国家已经淘汰了的药品。”
“有人总说,药物太贵,你对这一点,是怎么看的?”罗云紧接着又抛出来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周成叹了一口气:“专利权在国外,他们即便是优惠,也只会先优惠自己国家的人,外国人的生死,与他们何干?”
“即便是药品的出现,是要为了人类的健康做贡献,那也必然先是为了专利权拥有国的国民先做贡献。”
这是一个事实。
虽然说,药品也可以彷制,也存在盗版。
但是,如果你承认这样是合法的情况的话,那无异于是支持了以下观点。
因为就算是在国内,某一个人掌握了赚钱的秘方,他最多只会给可怜的人捐点钱,不会把赚钱的秘法告诉给其他人一样。
如果说,其他人非要模彷和盗版的话,你想不想他倒闭,想不想他死呢?
答桉是肯定的。
而如果没了这样的规则和底线,那么市场就必然乱套。
没有了规则和底线,那么强者就会愈发地强,弱者就自当消亡。
就好比某鹅。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也是如此。
你可以选择不用,但是你不能说这样子是错误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药品的价格还是太高了啊,为了一个病,就可能会倾家荡产……”罗云摇了摇头,感慨。
“而这,就是我们的实验室的意义所在,或许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后位上,但是只要慢慢积累,总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专利的。别的国家,在进口我们的药品的时候,也需要给予我们足够多的专利权。”
“如此一来,进出平衡之后,国家才能够更加彻底地进行兜底。否则的话,我们这个泱泱大国,如果真对所有人都进行兜底,谈何容易?”
“花钱容易,挣钱难啊。”
“临床医学的兴起,到国外已经开始了几个世纪,但是在我们国家,目前还只有短短的数十年,处于末尾是必然的,但是处于末尾,并不代表我们就要躺下。”
“比起一些非洲的小国家,我们其实还是幸福太多了。”
“以前,我们医院有一个上级去非洲支援,他们那个国家,整个国家都找不到一个特别成熟的麻醉师,有一次手术的麻醉医师,还是从邻国用直升飞机请来的。”
周成闻言,挠了挠头。
这也太?
罗云直勾勾地对上了周成的眼神:“这就是一个事实。我们国家,在几十年前,米国等国家看我们,就像现在的我们,看他们!”
“所以也不要觉得你在实验室里做的那些实验,是无用的。即便是我们无用,但是我们的下一代,就可以靠着我们积累下来的东西,拿到很多有用的。”
“或许他们也无用,但是总有一代会拿起来有用的。这是一场没有时间长度限制的拉锯战,我们必须要应战。”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云才又道:“我就是怕你觉得,老师把你放在实验室里,你的内心会有其他的想法,会对老师产生意见。”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你要知道,老师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放眼的东西,要是什么。”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说,我们国家,哪一个学科,能够率先地打破世界的统治和专利封锁,除去中草药之外,那么引领人绝对当得上是国士无双四个字了。”
“名利自在其次,民利肯定是功在千秋的。”
周成顿时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赶紧回道:“罗老师,我没这么想过。反而,我还挺感谢你和曾老,带我打破对科学研究这座大门的恐惧感。”
“在真正地写一篇文章以前,我对写文章是很恐惧的、在真正地做一个课题之前,我对此是恐惧的,我会觉得它们很高大上,不是我能够触碰的。”
“但是,当真正地静下心来去做这些的时候,我又发现,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这是实话,之前,周成虽然对写临床的文章,设计临床的课题,没有太多的阻滞感,但是当时的周成,就觉得,要做这样的基础性的研究,那也未免太难了吧?
但是,真正接触,并且深入学习了之后,好像又觉得,欸,还好啊!
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啊,只要把实验设计的思路想好,把握好基本的实验方法,基础性的研究,也没那么困难。
只是站在门外往里面看的时候,就会觉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可进了门之后,就会发现,哦,原来是这样的。
罗云笑了笑,又舀了一个羊嵴骨稍微冷着,而后道:“那是自然,你的天赋和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而且年纪也不算大,如今正好是搞科研的年纪。”
“对于本科生而言,只有高中基础的他们,基础性太差了。”
“对于已经工作的人而言,需要养家湖口,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赚钱占据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真正搞科研,做实验的年纪,其实就是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这几年,没有任何牵挂。”
“基础也够。”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罗云的话锋又是紧急一转:
“小周,我还是要刻意地交待你一些事情,需要你好好地去体会一下啊。”
“你觉得,专利封锁,在我们医学上,是对于技术而言呢?还是对于技术的衍生物而言的?”
罗云给周成抛过来了一个问题,然后给了周成大概一两分钟的思考时间。
周成在这个过程中,眉头紧皱着!
罗云才继续道:“我们在做实验的时候,你做的这个实验,你会不会给钱给别人?不会。但是你做实验所用的材料,其实是付费的。”
“我们有出国的留学生,留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学习到的知识,是不用给钱的,但是出国留学这个行为,是需要交学费的。”
“我们在临床中,做的关节置换手术,这个手术,是不用给国外交钱的,但是我们要用到进口的假体,才是需要给国外给钱的。”
“我们看的文献,学习文献里面的知识,是不用给钱的,但是我们下载文献的时候,是需要给期刊和杂志付费的。”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周成就不太确定地道:“付费载体是客观的?”
学习知识不给钱,但是入学给钱。
实验过程不给钱,实验材料要给钱,这不就是有个付费的载体么?
“你的总结不太全面,而应该说要把专利转化为付费载体。才能够有利可图!这是其一。”
“其二,在我们学习和交流的过程中,学术就是纯学术!只针对于载体,不针对于人。我们出到国外留学的过程中,其实国外的学校、实验室都是相对开放的。”
“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你要慢慢去体会才行啊。”
“交流,是双向的,不管你得到什么的时候,你总会留下一些什么……”
罗云讲的台面有点高,有点儿深奥,周成一时间难以完全琢磨明白。但是,周成还是觉得,罗云在看问题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得非常冷静和深入。
这就是能力的区别,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体悟的,还是跟着曾老学来的。
只是很可惜,到现在为止,周成都没怎么和曾老接触过,所以没办法体会到和学习到曾老身上的一些优点,去见识一下他的眼界以及对当前事务的理解。
“吃饭吃饭,先吃饭,以后,我们有时间,再慢慢聊!”罗云说到这,估计也到了周成接触的顶点,现在这些话,还需要周成消化好一段时间后,就招呼周成先吃东西。
周成也真是有点饿了,便埋头开始吃了。
在两人把锅里面的所有食物全都一扫而空没造成浪费之后,周成才开口问:“罗老师,你刚刚说的这些,我们实验室的其他人知道吗?我还没特别听明白,能不能和他们交流一下?”
周成是没特别听懂,所以他想去和董于亥聊聊,但是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聊。
罗云的神色稍稍一苦,眼神中散发出微妙的光芒:“得不到答桉的问题,就非得要问啊?”
“自己慢慢琢磨不好嘛?”
“好的!”周成顿时老实了。
看来,这些话,罗云应该是没有对董于亥这些人讲过的,属于私货。
私货私课这些东西,最好法不传六耳。
免得引起误会或者导致嫉妒之心。
“……”
与罗云别过之后,周成再次深刻地回想了一下刚刚罗云讲的话后,貌似有点儿通透了。
罗云的大概意思可能是,临床的技术性突破,是存在不了太多的专利封锁的,最多你开几个培训班,然后别人学了去之后,就可以就地进行教学了嘛。
没有付费载体的专利知识,其实是不够形成专利权的。但如果,一项技术,你能够通过特定的载体形成专利的话,那就会产生高额的专利费用。
就好比,关节置换的关节假体及关节置换的器械。
关节镜的关节镜系统……
基础性的研究,所产生的专利或者说文章,可能看起来短时间内,没办法产生这种付费载体,但是一旦产生了的话,那么就是长期的。
比如说药物,只要你还遵守那个规则的话,那么你就要来进口,在专利的保护期没过之前,你就必须付费。
如果你打破了规则的话,那么也好说,咱们也可以不顾规则地来对你的药物进行彷制了!
在知识付费的时代,这些东西,果然还是要去慢慢体会的。
兴许罗云还另有深意,但是,周成现在还没想明白,那么就不去过多的想了。
反正,基础研究,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不然的话,每个国家都不可能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去做这样的竞争!
单纯的临床上的,技术性的难题,除了那种少数的手术,其他的手术,别人可能看几遍就能会了……
……
再接下来的几天,周成就又恢复了一直学习的状态,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写申请课题的标书了。
周成打算申请的标书,他的第一个目标标书,自然就是校级的课题。但是校级课题需要入学后才能申请,因此,周成还需要写第二份,以上级的名义投出去。
书写标书可不简单呐,需要参考大量的文献,尽量做到有规有矩,而且,一次性地进展还不能太过深入,否则的话,别人会觉得你可能会扯到蛋,就不给你立项了。
这个度,也要掌握好。
否则的话,你从一个靶点,一个药物,直接去扯到癌症的治疗上,看起来是大了,你结不了题啊,别人也知道你不可能完成。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项目,给钱下来干嘛?
换一句,我的实验失败了?然后让你在那里详细地分析失败的原因么?
董于亥则是全心全力地在书写论文,然后用前期研究继续把之前的标书进行深化,他这次要申请的,是以刘奕平教授的名义去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而且预计的实验经费,是一百五十万!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把前期填进去的那些经费给补出来。
……
但是写标书,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周成还有一份标书没写完,也就打算带回去写了。
周成是大年二十八到的家,因为是土家族,过年是过的腊月二十九这天!
在过年的当天啊,那老周和老向可“低调”了!
但是在其他族过年的大年三十那天,老周就用他那个拖货的斗篷车,就带着一家三口,开始拜年去了。
大伯家,叔叔家,三个舅舅家,大姨妈家!
愣是差不多把整个镇子都跑遍了,送出去的礼物,都有了四千多大洋。压岁钱也发出去了一两千,但老周还是乐呵呵的,连平日里最爱看的春节联欢晚会都不看了。
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到了家里来。
周成的老妈老向都很累了,一遍用大木桶泡着脚,一边自己捏着股四头肌,一边问周成:“要不要我给你捶哈腿?”
周成的身子稍稍一僵,忙把凳子往后靠了靠:“妈,你哈讲么子嘞?你这是说啥话?”
“跑一天,辛苦了啦。”老向傻呵呵的,微胖的她,脸有点儿圆,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喜庆,现在的她,就更加喜庆了。
“你以后要是博士生。我们镇里面学历最高的就是研究生。”老向开始傲娇了起来。
周成闻言,赶忙道:“这话可不兴往外讲啊,别个会笑的,你浪们晓得乃个屋里没得人读博士撒?”
“而且我的第一学历又不好,你可莫给别个讲我就是魔都交大的奥。”
周成的脸皮一跳一跳的,虽然说,老妈讲的是事实,可这么卖弄,是真滴不好。
老向说:“我浪们得讲满,这都是别个讲的,你不信问你爹咯。你讲,我从来给别个讲过我儿读博士没?啊?”
“是你上次回来之后,讲话的时候,被屋旁边那个嬢嬢姑姑听起去了,她到你走的第二天,就讲她有个外甥女,比你小三岁,现在读大专,长得好乖……”
周成人都麻了。
这什么鬼?
旁边那个姑姑不是周成的亲姑姑,只是同姓,正好字辈相同,住得久了就这么喊的。
她的外甥女,现在才读大专,也就二十岁左右,作孽!
“妈,你上次都才讲了的啦,男子只愁功名不成,哪愁妻子不就,你就莫给我到屋里讲这些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