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东也感叹,这个时候的国企太纠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三角债是全国现象,好多企业就像得了肠梗阻,一不小心就是个死,华夏高层下了大力气清理,但是能管到大企业,像盘上电机厂这样的,鞭长莫及。自家的机修厂也有一些欠债,年后正在追讨,大家商定对久拖不还的列进黑名单,及时止损。
国企工人下岗潮也开始在各地出现,由于八十年代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大量廉价产品挤占了市场空间。国有企业养着老老少少,一些大企业往往带着一堆事业单位,市场竞争没有优势,价格上拼不过乡镇企业。再加上国外商品进入国内,好多国企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于是国家对国企开始改制,有的破产、有的出售、有的将场地设备出租给个人。最难受的是企业员工。有人说这个时代的国企员工,生下来就挨饿,一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终于回来顶父辈的岗混上铁饭碗,又要面临下岗,这波下岗潮一
直持续到九十年代末甚至跨越到新世纪。
李太顺,名字顺,可事业是一点也不顺啊。
吃过午饭,李太顺又来到工艺科,还给老大姐带了些水果。俩人正聊呢,李太顺走了进来。
老大姐看到李太顺,先打招呼,“回来啦科长,怎么去了一上午?经委折腾你了?”
李太顺回了声,“哦,没事,没怎么折腾。”
这时陈立东站了起来,走过去,伸出手,“您好,李科长,我是蓟市大学翟华老师的学生,叫陈立东,来这里探亲,顺道来这里看看学长。”
一听是来人是母校的,李太顺赶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哦,你好你好,我是李太顺,你请坐”。
“学长,我上午就来过了,跟何大姐聊过你了,大姐一直说你懂技术、有担当呢。”陈立东重新坐下道。
李太顺似乎没听出陈立东话里的含义,说:“大姐夸我呢,学校学的东西好多没用上,愧对母校栽培啊。”
“不瞒学长,我买了你的专利,来这儿之前去过翟华老师那里,听学院的人说你在这里。”
李太顺“嗯嗯”地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旁边的何大姐插过话,问李太顺:“科长,是不是有啥事?经委是不是要处理人?”
“噢,经委领导找我谈话,准备安排我到耐火材料厂任职,技术科长,平调。我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不来这里上班了。”李太顺说出了情况。
何大姐怒了:“耐火材料长也是个烂摊子,离城区还这么远,你这是被发配了!你别去,去了能干啥?玩泥巴?他们太欺侮人了!你反应问题,哪条说错了?你也是为了厂子、为了工人们好,还让不让人说理了?经委这是护短,咱去找市里!”
“算了,这么闹下去也不行,大伙都没心情干事,厂子还是要完蛋。经委领导说了会调查评估结果,真有问题会处理,你们等着吧。我离开也好,说实话,我不想混个刺头的名声。”李太顺自怨自艾地说,被何姐这么一吵吵,他感觉头又有点大了。
“哎,你是研究生,应该搞技术,真的不能让你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可是耐火材料厂,也停产了吧,去了也没事干,你这身学问可是白搭了啊。”何大姐吃起瓜来没完。
陈立东只好接过了话,“我来的有点不巧啊,学长,要不我先帮你收拾东西。”
“嗯嗯,行,行”李太顺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离开这个曾经奋斗过、流过汗也流过泪的地方。
装完办公室的物品,又去收拾宿舍。李太顺个人物品不是很多,但各种书籍和资料不少,装了两个大纸箱,抬上了陈立东的车。
这时候,有一些工人听到了动静,听何大姐叨叨叨说完情况后,也默默帮李太顺收拾东西。
上了陈立东的车,李太顺在众人的注视下关上车门,啥话也没说,任凭陈立东开车出了厂区。
陈立东开车在盘山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后视镜能看到,李太顺眼角淌着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这个一米八的东北汉子,跌倒在事业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