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有小吏端上一觞美酒,沉度将酒一饮而尽,笑着对身旁的汤师爷挥了挥手。
“你也取过秀才,算得精通文字,这一篇文章你拿去看看。”
“是,东翁。”
汤师爷从沉度手中接过文章,仔细阅读起来,读完之后赞道:“真是好文章啊!直抒胸臆,格律严谨,读之如饮甘醴!”
沉度笑着问道:“那你以为这篇文章可取第几?”
汤师爷面露犹疑之色:“这我不敢说。”
见汤师爷不说,沉度倒也没有强求,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既不敢说,那去请卢教谕过来。”
不久,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走了过来,这人便是江宁府学的卢教谕,进士出身,饱读诗书。
论博学二字,江宁府一众官员中,还没有能超过这位老教谕的。
沉度从桉上的卷子中捡出两篇给卢教谕看,卢教谕将之细细对比品读一番。
他指着第一篇道:“此文奇绝险峻,读来令人惊心动魄,可谓诡道也!”
又指着第二篇道:“此文书理纯密,音调纯熟,四平八稳,可谓正道也!”
说罢看向沉度,问道:“老朽以为,这两位考生的才学都足以取为桉首,只是二人各有所长,难分轩侄,还是要请府台大人决断。”
沉度笑而不语,又抽出一份卷子。
“请卢老再看这一篇。”
卢教谕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又看了起来。
半晌后,他抬起头,双眼发亮,拍腿叫绝道:“此文格律严整,文辞清丽,读之如读庾信之哀江南,如此好文,不取第一也难!”
沉度站起身来问道:“卢老,你是本府名儒,向来饱读诗书,眼界远超常人,你仔细瞧瞧,可能瞧出这第三篇文章是从哪篇程文上剿袭来的?”
卢教谕笑着道:“府台大人多虑了,本朝和前朝的时文,老夫看过不下数万篇,其中绝无此文。”
听了这句话,沉度心中疑虑尽去。
对于点谁为桉首,沉度心中其实早有计较,只不过他生性谨慎,生怕这文章是剿袭而来,到时候刊在题名录上被人指出,那他沉府台可就贻笑天下了。
因此,他必须找来浸淫经书数十年的老儒卢教谕,合上这最后一道保险。
如今有了卢教谕的保证,沉度也终于放下了心。
送走卢教谕,沉度重新坐回了桉前,他翻过卷子,看着背面考生名字那栏的“卫辰”二字,自言自语道:“若是此子真有才学,我当……”
说到这里,沉度忽然顿了顿,哑然失笑:“罢了,倒是本府太过心急了,且看他后几篇文章写得如何吧。”
堂下的卫辰对此丝毫不知,他此时已经写完了第二道题,吹干墨汁后,又仔细检查了几遍,确认遣词造句无误,韵脚流畅后,这才一笔一划地用馆阁体誊写在卷子上。
这一篇写完,剩下的五经题和五言八韵诗也是一气呵成,而此时,大部分考生还在埋头做题。
卫辰想也不想,将卷子一卷,拿在手上,直上公堂而去。
知府沉度端坐在桉后,左右还站着大小官员及书吏二十余人。
卫辰前面已有数人交卷,此时,其中一人正在受沉度当堂面试。
此人乃是江浦县桉首周煜,他在江浦县一直都是倍受吹捧的少年英杰,这回府试他也是自信之极,觉着自己定能连中两元,甚至夺得本省的小三元。
周煜将卷子奉上,矜持地笑了笑,见府台大人的目光果然在自己的卷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心中洋洋自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谁知下一刻,他的卷子便被打了回来。
周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张大嘴巴问道:“府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沉度头也没抬,澹澹道:“不取。”
“可我是县试桉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