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讲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拿起酒盏满饮了一杯,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似乎在回忆一件不愿提起的往事。
只听她继续说道:
"我顺着帐篷的缝隙往里一看,吓得险些叫出了声。原来我们这位花容月貌的小师妹,居然张开了嘴,嘴角裂到了耳根处,皮肤寸寸撕裂,整张脸出现了一个吓人的裂缝。而她正顺着这个裂缝,在将整个头皮往下扯,露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鬼头,眼似铜铃,青面獠牙,可怖至极..."
此时外面北风呼啸,即便在这华烛辉煌的大厅之中,众人也不禁感到了一丝冷气,从脚底板一直凉到了脑瓜皮。
辛子秋尤其心惊,他几乎已经猜到了穆桂英口中的这位"小师妹"到底是什么来历,更隐隐约约想通了另一些东西。
穆桂英接着说道:
"那阿萨辛派的刺客,虽然面对酷刑拷打毫不在意,可见到了这恶鬼,却吓得魂不附体,用我听不懂的异族语言,一直在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是在求饶。"
"可那只恶鬼毫不理会,血盆大口猛地张开,下巴几乎都要碰到地上,一张大嘴比洗澡的木桶还要大上两圈,一口就将那阿萨辛派的刺客活生生吞了进去,甚至都没有咀嚼。"
"那刺客被吞之后,恶鬼的蓝靛色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张核桃大小的人脸,和刺客的面孔一模一样,只是痛苦扭曲,拼命挣扎,过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了,而那恶鬼也摸了摸肚皮,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似乎十分满意。"
"紧跟着,恶鬼重新披上了小师妹的人皮,开始时就好像在穿一件不合身的袍子,皱皱巴巴地全是褶,但它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只轻轻一抹,便恢复如常,还是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画皮怪。"
她说到这里,全场肃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谁也没想到,关于阿萨辛派的刺客,居然还牵扯出这样一桩奇诡莫测的往事。
杨金花实在难以抑制好奇心,出声问道:
"娘,那这恶鬼到底是什么来路?"
穆桂英道:
"娘也很想知道,不过我那时年轻气盛,自以为武功道法天下无敌,便冲了进去,想要斩妖除魔,杀掉这恶鬼。"
"可还没等动手,小师妹却先说话了:'桂英,我早知道你在外面,你以为我是坏人,想来杀我,是也不是?';"
"我心想原来行踪早就暴露,可自然也不会怕她,于是盛气凌人地说道:'小师妹,任你本领高强,我也要替天行道,将你这恶鬼正法!';"
"可小师妹却冷笑一声道:'替天行道?我来问你,我做错了什么?你见我杀过一个好人么?还是你有证据,证明我犯过哪一条王法?我吞噬了这个人,也是为了获取他的记忆,然后再告诉你们。哼哼,你们这些人类,见到了自己没见过的种族,便要赶尽杀绝,真是一群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她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无力反驳。因为至少在她来到骊山派这么多天里,确实从没做过一件错事,而且还救了范文正公一命,又帮我们审问了刺客,功劳倒是一大把。"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杀她。可是自小到大,我都被教导如何驱鬼降魔,保护人间,这样一来,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小师妹见我既不说话,也不出手,似乎也没有和我动武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地经过我身边,离开了帐篷。临走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话:'阿萨辛派的人来到华夏,是为了找到他们所谓'遗落的圣地';,在没找到之前,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完这句话,她便飘然远去,离开了军营,再也没有回来。"
杨金花问道:
"娘,那这女人的来历,你最终查清楚了么?"
穆桂英摇了摇头:
"没有,经过这件事,娘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除了我们人族之外,尚有其他种族。而且,评价人心善恶,也不能只看外表。"
众人听了,尽皆点头受教。
辛子秋在一旁,却是沉吟不语,心中暗暗嘀咕。
这个故事,看似与他所问之事毫不相关,其实却大有干系。
按照穆桂英所描述的细节,他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身份奇怪的"小师妹"正是黄泉一族的魔人,甚至也许就是那位死去的绿萝。
可单凭这些,还不足以推断阿萨辛教派为何要暗杀自己,所有事情,恐怕还要着落在那位霍山身上。
...
汴梁城中,都指挥使府邸,钟家。
绫罗账内,飞叉太保钟雄鼾声如雷,正在呼呼大睡。
在他身边,依偎着花容月貌的王姑娘,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随着胸口微微的起伏而不断轻轻颤动。
蓦地,她睁开了眼睛,长身坐起,修长的玉腿轻轻一迈,越过钟雄的身子下了床,顺手轻轻一拂,点中了飞叉太保的昏睡穴。
这才走到桌前,点亮红烛,手中拿着梳子,对着铜镜轻轻理着自己长长的秀发,悠闲端庄。
只听她口中轻轻说道:
"进来吧,别在外面磨磨蹭蹭的,有事情就说。"
话音刚落,屋内"啪"地一声,窗子打开,外面簌簌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
随着西北风进来的,还有一团黑影,落在地上一个就地十八滚,便站在房中。
正是霍山。
他走到了王姑娘背后。
铜镜之中,映出了霍山色目人的面孔,他看着王姑娘,恭敬地说道:
"霍山见过先知大人。"
王姑娘道:
"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霍山显得有些沮丧,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太大意了,暴露了身份,被那个穆桂英认了出来。请先知恕罪。"
说着也不等对方发问,便将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讲了一遍。
他用的不是汉语,而是本族的波斯语。
王姑娘眼皮都没抬,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伸手将秀发高高挽起,用一根金钗别住,又对着镜子看了看,似乎觉得不够满意,又将头发披散下来,重新开始梳理。
直到霍山说完,她才放下了梳子,轻声细语地也用波斯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