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路明非曾经抵达根源时看到的异象。
平行世界的自己,在意大利的一处小镇上拜访老友。
那是在一座典型的欧式别墅门口。别墅的庭院内种着澹蓝色的鸢尾花,风吹过,密密的花丛起了涟漪,澹澹的花香钻进他的鼻腔。
里面的车库门敞开,停着一辆火红的法拉利。
庭院门口悬挂着传统的老式摇铃,路明非微笑着摇了摇下面的细绳,风铃叮冬作响,在风中传出老远。
庭院铁门上的对讲系统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带着强烈的倦意用意大利语问道:“谁呀?是送奶的吗?这才几点啊?啊——”说着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路明非笑着轻轻说道:“师姐,我是李嘉图。”
对讲系统忽然静寂了,过了数秒,女声切换成:“哪个李嘉图?”
路明非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这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的名台词,当有人向女主黛西提起她的初恋对象盖茨比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哪个盖茨比?”
该说不愧是巫女师姐吗。这么多年过去,仍然猜不出她的下一句话……
对讲系统没再传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寂静与花香环绕在男人身旁。
面前的铁门没有打开,他依然在等待,脑海中如过电影般闪回过一帧帧画面。在电影院中,大门打开,如天国一般的光照射进来,一身名牌的女孩高调地接他离开;三峡底下,女孩把他送进潜水钟然后被龙王的利爪贯穿,他拼命地喊着不要死;静谧的夜晚,他轻声念出那句“show me the lowers”以后满天的烟花,烟花倒映在女孩澄澈的童孔表面,反射出万千绚烂的火光……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清香钻入了他的鼻腔。
“嘿,李嘉图,猜猜我是谁?”旋即是银铃般的笑声,宛如魔女一般,却让路明非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师姐,别闹了。”他无奈地笑笑。
“哼,李嘉图,看你挺拽啊,咋啦,成为成功人士啦?开始在你师姐面前装起来啦?”
路明非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火红炽烈的颜色撞入了他的眼帘,双耳下晃荡的银色四叶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明亮。
眼前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年龄比他还大,但岁月却犹如露珠滑过绿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及腰的红色长发在微风中摇晃,路明非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就像是黄粱一梦。
“李嘉图,你愣着干什么呢,怎么还和09年那会儿一样傻啊,现在不会走错卫生间了吧?”看见路明非微微涨红的脸庞,女人咯咯地笑起来,“走啊,进去吧,我可是有一堆事要问你呢?站在外面干什么?”
路明非点点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她还是那样古灵精怪。
别墅的客厅并不算大,却布置的别有情调,靠蓝色沙发的墙壁上竟然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他认出那是电影《黑客帝国,赛博朋克的代表作之一。
一束阳光从百叶窗散射进来,打在餐厅的橡木餐桌上,金色的光柱内,有微尘悠悠飘过,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他在沙发上坐下,遐想着……
这么多年来,师姐就和老大住在这么一个慢节奏的欧洲小镇上,两人一起做饭,看书,偶尔看场电影……无聊了,就开着那辆张扬的火红色法拉利飞驰在金色阳光中。
这种生活无疑是人生的终点吧,不用面对刀光剑影和生离死别。
在无数跌宕起伏后,师姐和老大选择了这种岁月静好。
“路明非,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副校长的葬礼?这些年你几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光顾着拯救世界,就把师姐晾在一边啦?”师姐一屁股坐下,将脚放在茶几上,连珠带炮地问出一大串问题。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卡塞尔学院的守夜人,那个爱看色情杂志与西部片,喜欢哈哈大笑的邋遢老头儿,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竟然已经去世了,他今天才知道。
在他人生数十年中,他见证最多的就是死亡,死神从他身边夺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我……”路明非有很多话想说,却如鲠在喉,让他几乎窒息。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副画面:岩浆照亮了多摩川的黑夜,像是大地深处涌出了金色的血液。满地的尸体成为神复苏的养分,阴谋得逞的疯狂科学家邪恶地大笑,身上带着“樱花之露”香味的女孩死前一边抽泣一边念叨着sakura……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在喝酒,在犹豫,在安慰自己。等到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抱起那个女孩的尸体,思考着,却又没有完全思考,脑海一片空白。
那个衰仔永远地死了,死在了那个名为黑月之潮的舞台幕后。
“就算是神又能怎样,我才是有资格咆孝世间的怪物,当我怒吼的时候,诸王都只有跪拜!”
在多摩川的红井,王与王浴血厮杀。
最后,他的仇敌,被炽热的长矛钉进了海底。
然而一切都晚了,不管支付何种代价,都无法换取那个女孩回来。
路明非的眼角挤出一滴泪,顺着他的脸庞滚落。
真奇怪啊,这些年来,死神的镰刀在他面前收割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都没有掉泪,但今天在故人的家里,在普通的追问下,他却忽然落泪了。
师姐叹了一口气:“副校长是自愿安乐死的,他对昂热说‘我这个老家伙已经活够啦昂热,累了,你有时间零啊老狗,可我没有,我不想到时候躺在床上插着氧气管,半死不活地躺着,我先去睡啦。’他选择在密歇根湖畔一栋木屋里,说曾经在这里与曼施坦因母亲漫步,这件事他连曼施坦因都没告诉。”
“听说他与大家开了一个告别的派对,与曼施坦因谈论他母亲的往事和自己的愧疚,过后又与昂热在湖中划船,畅聊年轻时的光辉岁月,就好像一切只是一个普通的追忆会。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避开所有人,自己给自己注射了一剂特制的炼金药剂,然后陷入永远的沉睡。”师姐扭头看向他,目光深邃,“明非,人生下来并不是为谁活着,活好当下,便是对逝者们最好的报答。”
他的余光看见了茶几上的一本名为《dragon raja的书,书的封面标语对其大肆吹捧,称其为“全面超越哈利波特之作”。
那个男人,真的将他与芬格尔讲述给他的往事写成了一本书,并且出版了。
师姐注意到他盯着那本书,笑了起来:“写这书的人真神了,好像还是北大毕业的,留学美国的理工男。书上写的是我们以前发生的故事,有的地方让我看了都想哭。哎,你跟他认识吗?问问他下一本什么时候出啊,我马上砸钱买个十车八车的。”
“不会再出了,师姐,他已经去世了。去年死在了上海堡垒,被外星飞船创死的。”路明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啊?这样吗?”师姐仿佛想到了开心的事,拼命憋笑。
突然师姐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已是傍晚时分,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走。”
“去哪里?”他被师姐的突然举动微微一惊。
师姐拿上了茶几上的红色车钥匙:“这里太闷啦!出去散散心,这里可是你师姐的地盘,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眼前又闪回过那些画面,红发女孩将他从电影院拉走,在他人生最衰的时刻,带给他一场改变命运的逃亡。
这是普通的夏夜,昏黄色的路灯照耀在他脸庞上,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如当年。
……
法拉利红色闪电般飞驰在盘山公路上,狂暴的时速却让他莫名的心安。
历史的车轮总是惊人的相似,在某个你不并不在意的时刻,便已来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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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并没有说话,她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撑在窗沿上支着头,在这条盘山公路上她开的却像再熟悉的城市主干道上一样随意。
窗外还是那个高架桥,盘山公路风景却好像变了,小镇的万千灯火几乎要将夜空点燃,也点燃了身边女孩那双澄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