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并不是清水镇土生土长的人,而是一个从外面逃离于此的外地人。
当然,并不是因为在外面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只是在逃避自己。
我的故乡,那里有着一望无垠的麦田。风吹过,金色的麦浪此起彼伏。
那里很美,但待在那里,我会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该死之人。
我以为,逃离了故乡,我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逃得了故乡,却逃不了回忆。
“听说这家的姑娘八字很硬啊,还没娶过门就把那对象给克死了!”
“哟,可不是嘛,算命先生说了,她是天煞孤星,谁娶谁倒霉!”
“怪不得这家连瘸子的提亲都愿意,原来是想赶紧把这盆祸水给倒出去啊!”
“啧啧啧,我看这下谁还敢上门提亲,什么好的嫁妆都没着!”
因为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因为一个偶然发生的事,我成了家家户户、指指点点的对象。
家里父母额头上的皱纹不知不觉中又添了几道,兄长阿姊的看我的眼色越发难看。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当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终于,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将蚊帐撕成了一条又一条,就像撕着自己那破碎的人生。
不到一会儿,一条用蚊帐拧成的白绫做好了。
是的,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活下去的意愿了。
当我将绳子悬在房间里的梁上后,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不是害怕,也不是临时后悔,我只是突然想到,就算是死,也别再给爸妈添麻烦了,这个家已经够晦气的了。
我拿着白绫来到了野外。
天很黑,月亮很美。
我将白绫扔上树枝,站在石块上,慢慢地将绳扣套进了自己的脖子。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看月亮了吧。
我刚想闭上眼睛,突然听到一声“啊!!!”的叫声。
我睁开眼,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瘦高个、留着板寸头的年轻男人站在我面前尖叫,然后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唉。怎么死都死不清净。
我暂时放弃了上吊,来到这个年轻人身旁,验了验他的鼻息。
还好,总算是没走在我前面。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掐了掐他的人中:
“醒醒,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渐渐醒过来。看到我,他两眼一瞪,又是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我心中有些郁闷,开口道:
“我长得就这么让你急着去见阎王吗?”
那人终于是没晕过去。
平静下来后,他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道:
“你……是人?”
“不,是鬼。”
“呼~果然是人。哪有鬼自己承认自己是鬼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鬼?”
那人也笑了笑:
“我只是推理出来的。如果是鬼,它化作人样出来,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是鬼的。如果它承认自己是鬼,它又何必装出人样呢?”
哼,挺能说的嘛。但我没什么心思再跟他纠缠了。
“好了。虽然这里没有鬼,但要是遇上盗贼就比鬼可怕多了。你赶紧走吧。”
“你呢?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看向他:
“我正准备下地狱。”
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树枝上飘荡着的白绫,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
“孝经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够了。你们这些书呆子懂什么。快走吧。”
我已无心再搭理他,只求他走后赶快了结此生。
不想这书呆子居然不肯走了。
“你不回去我也是不会离开的。不,我一定要把你送回家了才走。”
“呵呵,”
我笑了:
“大半夜的把我送回家,你不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你们这些书呆子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吗?”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义正言辞道。
看着他认真的目光,我有些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