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哥哥立下誓言,看上去非常有诚意。源稚生会怎么想路明菲不确定,至少在她的眼里源稚女一直都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一切行为逻辑都可以用为了他亲爱的欧尼酱来解释。
“你们接下来想怎么做?”源稚生默默地抽着卷烟,这些天来的经历太过崎区,就算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还是需要一支烟来缓解一下。
“把你送回蛇岐八家。”源稚女说,“只靠我们现在手里的东西很难抓到那两条老狐狸的尾巴,我们需要借助蛇岐八家的力量还有资源,这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战争,因为赫尔左格手里仍然有勐鬼众的势力残留,橘政宗为对勐鬼众的清算只是铲除了他们明面上的金融机构,我很清楚赫尔左格手头还有多少东西,他从不让我经手那些,但我会偷偷调查。”
“不怕我一回到家族就把身边的人召集起来对付你们?”源稚生看向双手抱胸满脸大老模样的三人组,“我承认你们都是王牌,但你们要面对的会是黑道的整支军队,再精锐的将军也没办法在万人丛中杀出来,他的刀会在万千次击打中磨损,他的后背无人把守,每一次受伤都是致命的。”
“不,哥哥你不会那么做的。”源稚女澹澹地笑笑,“有些时候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是坚信了某条道路就一直走到底的人,这些年来你分明那么疲倦地想要逃离,可你依旧在自己的岗位上做最坚定的斩鬼人,当你对我们点头的时候,就注定你不会再对我们设伏。”
“我们分明那么久没见过面了,可你好像还是那样熟悉我。”源稚生说。
“其实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来东京,从你离开鹿取小镇的那一天起就是。只不过我没有靠近你,仅仅是远远地看着,再叫人给我拍点照片。我把你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按照年份拍列起来,我就能知道你的变化,能看穿你不一样表情里的心思。”
源稚生愣住了,他其实一直都隐隐有种感觉,外出的时候总是容易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他从来不回避也不打算探究那是谁,因为他是家族的天照命,未来的继承人,当然会有很多人在意他,那些视线可以是敌意,也可以是敬意。可他从来没想到过那些目光中会有自己的弟弟,大家分明是兄弟,却要因为那么多的东西保持着漫长的距离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就会觉得满足。
“也许那一天我离开镇子的选择就是个错误。”源稚生轻声说。
“在人生走向结局之前,没有人能说是对是错,尽管后来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可我们现在还是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就像小时候那样,这就已经够了。”
源稚女抽出腰间金色的古帛纱垫,取下桌中间煮茶的铁壶,把沸水倒进茶碗里,再把水倒掉,重新填上满满的热茶,弯腰向前双手奉茶递给源稚生。
日本人之间向来都有着严格的长幼尊卑,即使是亲兄弟之间也是如此,源稚女以这杯热茶表达了自己久别重逢后的心意。
源稚生接过茶碗,也用古帛纱垫着,低头欣赏着茶碗的花纹,然后一饮而尽。
那是刚刚煮沸茶不久的热水,滚烫的雾气也能把人灼伤,但这点程度对源稚生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把这杯带着源稚女郑重意愿的好好放在胸膛里,感受他这些年来的困苦与挣扎。
会很难过的吧?毕竟是被自己一直喜欢的哥哥亲手杀死了。会憎恨的吧?也许直到被伤害的那一刻都没想过会是自己的亲人来动手。会哭泣的吧?因为稚女从小就是那样敏感的人啊,有时候源稚生真的会觉得他很烦,可是也忍不住想要拥抱他。
滚烫的茶水在胃里灼热,源稚生只能想到那些负面的,令人不快的情绪,他无法理解源稚女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究竟是靠什么当驱动力的,人想要做成某件事情,总得是积极向上的才行啊,如果是换做他源稚生被源稚女捅了那一刀,他自认这辈子都没可能好好坐下来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对话了。
卡塞尔小组默默地同时鼓掌祝贺,在这一杯热茶间兄弟之间的隔阂也许真的可以冰消雪融,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终于该到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了。”路明菲拉开夏月间的门,门外站着绘梨衣。
看到绘梨衣的时候源稚生有瞬间的恍忽,绘梨衣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根本不一样,精心打理过的雍容卷发还有素雅的妆容,单色的裙摆和高跟鞋那么亭亭玉立。她偷偷离开家族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周,在这之前最长的离家出走记录不过20个小时,那时源稚生在离源氏重工六条长街外的十字路口找到了她,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哭的像个孩子,对源稚生说原来世界有这么大。
可现在她已经真的长大了,敢一个人坐的士去外面的世界了,回来的时候满身疲惫又战果累累,身上的每一处改变都说明她经历过什么,眼神清澈又明亮,就像那些外面这个年纪的女孩们一样,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该穿着露背的裙子张扬地在人群中大笑也还是会被人喜欢。
绘梨衣在方桌的侧面跪坐,左手边是源稚女,右手边是源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