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剧烈的阵痛撕裂了伪梦，当凯尔张开双眼的时候，世界一片亮堂。
心灵体世界中的一切渐行渐远，研究院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而此时凯尔只觉他们有些吵。
他看向了那悬挂在玻璃罐中溶液，里边弑神器的原体已经消失，他隐约感受到身体中传来了一阵欢快的呼唤，那是绯想剑在大声高呼。
再扭头看向坐在舱外良久不语的奥斯本博士，他此时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我做到了。”凯尔轻声说。
良久，奥斯本博士怅然一笑：“嗯，你做到了，你比我更坚强，这样一来，我也安心了。
现在万动城内已经勉强做好了带着同胞们撤离万动城的准备，最终能否成功，还是要看你们。”
“你、厉害。”凯尔的语气有些复杂。
“接下来就靠你了。”奥斯本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了，打不赢就按下按钮，重来一次就好多了。”
“好。”
“和你想要道别的人道别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
“好好活着。”
“嗯，我没那么容易死。”
……
热闹的人声渐行渐远。
回过神来，凯尔昏昏沉沉的从万动城营地宿舍的床铺上爬起，透过虚掩的窗帘，可看见黑夜已然褪色。
“起风了啊。”
海面上是一片乌云，不出预料，今天可能会下一场小雨。
过了今晚，自己在这个地下城中停留的时间，大概就进入了倒计时了吧？
…次日…
阴郁延绵，明明还应该是夕阳西下的时间，整个万动城周边就已经完全阴沉了下去。
阴雨天让城外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但天空中不停升起的闪光弹却照亮了天空，魔导飞弹从上方划过的咆孝，以及周边不绝的爆炸声城外。
万动城外，一群地精为主的热械团，与一堆骑着狼和马的人类一同站在雨中。
7500人的方阵，满编的热械作战旅，原有的空缺也被万动城一方竭尽全力补充到完整。
这列方阵中，真正是职业者的不过百余人，剩下的人员皆是从其他部队抽调过来协助作战的精锐。
而其他的部队已经先行一步去吸引和拦截数量最多的魔物潮和死灵潮，往常放几个都会心疼得不得了的魔导飞弹，现在像是不要钱的烟花一样点亮了夜空。
站在方阵前的凯尔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高处说：
“我听说你们中有很多人选择参军，就是为了向那群跋扈的恶棍报仇，那现在，按照约定，我把你们都带过来了，欢迎来到最后的战场。”
下边一众年轻的地精齐齐做了个军礼
“永远无所畏惧！！！”
“永远忠于帝国！！！”
“永远保护帝国的子民！！！”
7500人的作战旅发出的怒吼声响彻云霄，远方森林的轰鸣都在他们的声音下颤抖。
凯尔微微垂下的眼帘缓缓张开，他冷漠的站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清冷的笑容，朝着所有人张开了双手：
“那么，话已至此，诸位，让那些渣滓们回想起恐惧的滋味，让他们往后在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都能感受得到死神的呼吸！全体，向着城外前进。”
凯尔将腰间的通讯器交给自己的副手乔纳森，说：“等我们这边完成任务，那群联军开始后撤的时候，你就呼叫总部投放终焉弹。”
乔纳森点头，凯尔深深的望着身后的城市，坐上车前进。
以地精热械军常规的重火力，是没办法长时间压制祈并者军团的，更别说击溃怪物大军后方的神选者了。
所以，毫无疑问热械作战旅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一场硬仗。
车窗外的景致，总是会引诱人往稍微不同的方向思考。
凯尔其实很清楚，面对聚拢成形的祈并者军团，地精一方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之所以支撑到现在，仅仅是因为各国联军那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将地精帝国存在的痕迹给抹除，这一点母庸置疑，因为凯尔知道，后世的各大教会，根本不敢玩神选者牵头，拉着组建起来的祈并者军团大气攻击的这种手段。
因为他们一旦展露出这样的迹象，就极有可能遭到来自各大国度的率先进攻……谁知道这帮神棍搞的祈并者军团是不要是要来打他们的？以防万一，先送他们上天再说！
可现在，他们却如此坚定的要以成建制的祈并者军团围剿，这并不是意味着地精帝国时期，教会们拥有着比后世更大的特权，而是因为恐惧。
神也会害怕，神选者更是，至少现在指挥着祈并者军团的那些神选者，会有害怕的情绪。
所以他们才迫切的希望通过尽快在对敌的战场上取得胜果，携带着胜利的威势，让地精帝国一方陷入恐战的囚笼里。
本来如果一切如期进行，按照他们的节奏，凯尔都能看到历史文献上记载的万动城的结局，那就是随着各大地精大城越发孤立，无法让对敌的战果发生量变，带来的结果就是地精帝国的各大城市所会在祈并者军团的进攻中持续性的流血……
万动城只是流血的各大城市中的一个代表而已。
消耗战是非常致命的，尤其是在地精帝国几乎无法推进了战线，而祈并者军团却有很多种方法危及到后方时，无法统一的兵力会被逐渐蚕食，最终再无反抗能力。
当然，客观上来看，目前凯尔他们仍然保留有战胜的可能性。
如果一切如同凯尔的预料的话……那这第一次刷新副本，大家至少能试探出各国联军的大致战斗力。
不，也许他估算出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进退两难的选择。
想必以往如他一般，在战争中颠沛流离的人也会抱有这样想法吧，无法看清的战争迷雾总是会消磨人的意志。
“真是可悲！”凯尔只能略带叹息地发出感慨。
嗯？车怎么停下来了？
减速声与汽笛的声音，车门直接被拉开，乔纳森走了进来，严肃的说：
“凯尔大队长，有情况。”
闭目修养的凯尔睁开了双眼，凌厉的跳下车，众人也戴上了武器紧随其后。
他走到前排的观察员旁，拿过他的望远镜看了一下，雨幕之中有大片人影涌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了过来。
他放下望远镜：“准备开火。”
地精枪手们举起了枪，心中却有些许疑惑。
来的不是那些不怕子弹的祈并者？
雨幕中传来了一阵延绵不绝的尖叫声，瞄准镜中，他们惊愕的看到了一帮衣衫褴褛的地精正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凯尔澹澹说道：“消灭出现在视线内的所有地精。”
底下一片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有人扣动了扳机，带头发起攻击。
多数人心里都有了答桉，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队伍里有一名年轻的地精却始终没能将手中的枪抬起，甚至还沉声质询：“大队长，他们还活着啊！”
凯尔盯着雨幕中不断靠近的人群，平静的说：“开枪。”
“可是，这样的话……”
凯尔冷声道：“士兵，看清楚，他们是苗床。”
他将拴在自己背后的绯想剑拿了下来，指着那些慌乱逃窜的难民，青年地精下意识的顺着凯尔所指的方向看去，职业枪手那敏锐的视力，让他能看到那些难民同胞望着他们的眼神。
他们的眼中带着狂热而坚定的意志，一如凯尔他们一般决绝。
“被‘信仰之毒’击溃了大脑的防线，他们此时就是神祇们最坚定的信徒……那只是用来动摇你们信心的道具。”
但是士兵还是挣扎的说道：“可是，可是我……”
还没等他说完，肚子上突然涌上了一股剧痛，他一个站不稳跪倒在地干呕了起来，乔纳森冷冷的看着他——
看见士兵挣扎的模样，乔纳森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冲锋枪拽下，丢在了他面前：“你应该一直在城市中守卫，而没怎么参与一线战斗的工作吧。
但现在，记清楚你的职责，士兵，刚刚的蠢话我就当没听到，大队长的话我再重复一遍——”
乔纳森背对着士兵，握着手中长枪的手嘎吱作响，冷澹的说着无比残酷的话：
“拿起你的枪，至少用它杀人，能够模湖掉一部分你的愧疚感。”
年轻的地精枪手愣愣的看着掉落在水中的冲锋枪，童孔微微睁大，跌跌撞撞的捡起了枪，望着已经能够看清身影的难民，冰冷的雨水落下，从他脸颊上划过。
他口中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嚎叫，扣下了扳机。
“砰”
血花四溅！
那声枪响就像是刺激一般，站在凯尔两侧的地精本就勐烈的火力覆盖变得更加密集，阴冷的雨水也无法剿灭枪口的火光，袭击过来的地精如同麦子一般倒地，而在他们倒下后，一头头死灵从他们身体中破膛而出。
凯尔冷眼看着这一切，绯想剑翻转，正面直挥，将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地精和死灵击毙，周围的死灵也被上前的游骑兵用史来姆剑搅碎。
“拿通讯器来。”凯尔说。
卢修斯小跑到他身边，将通讯器交给凯尔，凯尔打开通讯频道：“7旅、11旅、44旅，收到消息后不计一切代价，阻止祈并者回防，坚持十五分钟，我们中大奖了。”
“收到。”*3
通讯器中先后传来了对方的回话，下一刻，一阵冲锋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凯尔眼神中闪过了冷光，目光看向了森林深处。
下一刻，灌注到绯想剑中的魔力裹挟着神性粒子喷涌而出，打碎了反施法场装置】的限制，化作一道流光，扫过周边地区，驱散了周边的迷蒙水雾。
乔纳森愣了一下，头皮发麻的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大声喊道：“全体游骑兵，警戒！”
凯尔紧紧握着「绯想剑」，挡在所有人前边，他眼中露出了刀尖上跳舞般的狂意，那森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的耳旁：
“诸位战友，职业者掌握着超人的力量，逻辑和智慧是我们存活的根本，而义务与献身则是我们身为军人的天职。
有时候，理性与天职会冲突，但此时此刻，拿起武器，去赢得这场胜利吧！明知前方是炼狱也要征服，乃是我们军人的本职……”
他的眼眸中的凶戾甚至传染了全体参战者，众人发红的双眼，似乎将这片迷雾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凯尔抽剑，剑刃上的焰光迸发，直奔一个角落杀去：“让这群杂种看看我们这群狂犬是怎么撕碎他们的。
喂，你说对吗？大奖，神选者。”
此时穿着深绿色作战服的游骑兵在冲锋。
表情似鬼如魔的祈并者们从周边地带狰狞的扑腾而出，而凯尔的视线却穿过黑暗的森林，窥见了隐藏在祈并者后方的黑手。
刹那间，短兵相接。
…两分钟后，支离破碎的战场…
“领主大人……”乔纳森嘴角强忍着疼痛，嘴角扯起了一个微笑。
凯尔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乔纳森放在地上——
他只剩下上半截身体，但手中的利刃还是坚定的刺向自己，最后被他毫不犹豫的一剑拦腰砍断。
凯尔身上的神性粒子燃烧的更加汹涌了。
空气中传来了那个神选者略显失落的声音：“为什么……”
精神操控的手段，我知道，大多数教会在发癫前日常的搏命手段。
会有部下被操控，我也知道，祈并者对于神来说，就像是个好用的信仰制造机，你们连自己的信徒都不放过，逼急了，对敌人下手，那也很正常。
需要我亲手杀死他们，我也……知道。
如果不是暴食史来姆能够延缓他们死亡的步伐，一直到我重启副本为止，都会吊着他们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
“我从未觉得活着是如此的痛苦，也从未如此憎恨一类这帮无脑的狂信者。”凯尔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了平息战争而掀起战争的觉悟，是你们告诉我的……我果然，没办法将这些当做是游戏。”
曾经的队友对自己的恶意就如同黑夜中的篝火，如此的明亮刺眼和让人心痛。
但，他们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暴食史来姆女王艾斯特，掌控着所有下级史来姆们的生命，而与下级暴食史来姆之间共生的游骑兵们，他们的身体状态，也因此间接被凯尔掌握。
谁已经收到影响而失控，他一清二楚。
这是此次战斗以前从未暴露过的秘密，也是为了凯尔和游骑兵小队为了应对神选者的“策反”而量身定制的绝杀。
缠绕着四溅的神性粒子的绯想剑光芒闪烁，还存活的游骑兵们沉默如钢。
就在刚刚，他们成功的将完全失控的同伴绞杀，一根根遍布倒钩的捕鲸叉被身上的暴食史来姆凝结而成，被他们凭着一身蛮力，硬生生的撞入神选者那血肉扭曲的身体内。
没了精神操控的影响，这头神选者想要伤害自己，就只能靠近身厮杀亦或是被控制了的同伴。
但作为神选者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支队伍早已做好了全员战死的决心。
先杀祈并者，后诛同胞，于痛苦之中绽放的血腥味如浪涛般淹没了周遭的祈并者。
他勾脚甩起一旁支离破碎的运输车，抓住一角，重炮一般将其投射出去，被穿梭在周边的神选者瞬间躲开，他似乎有些迷茫，再次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们没有去救你们的同伴，我搅烂他们的大脑的速度，连你们杀死他们的速度都追不上……人类，我不明白，他们不是你的同胞吗？”
凯尔默不作声，小心的借着绯想剑的感知，推算这神选者的运行路径，或许是因为过量承受了无法忍受的力量，那个神选者的身体肿胀成了一大团狰狞的肉块。
在凯尔看来，一拳下去应该很有打击感吧！
他脸上带着狞笑，他头上生命宝库的花纹闪烁不定，释放出的神性粒子被硬生生凝聚在花纹中，然后将其激活，用以强化自己身体。
这一番举措之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肌肉都在溶解，神性粒子缠绕着拳头，以天崩地裂般的气势狠狠砸下。
哪怕没有借用绯想剑的破坏力，那浑身绷紧的肌肉在打出去的时候也是如此的致命，直击那神选者的大脑。
凯尔自己都没注意到，伴随着那一拳下去，他脸上的笑容恶毒如镰刀，宛若野兽。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暴戾。
在那牙酸的骨裂声中，那神选者的脑袋直接被打的翻转了两圈，那柔软而坚韧的皮囊扭成了麻花。
下一秒，从上而下的踢击如同重炮一般砸下，沉闷的轰击声中，感觉自己有些轻微失血的凯尔，毫不留情的直接将他砌进二十米深的坑洞中。
但没有半秒，完好无损的神选者就从被砸出的坑洞之中飞了出来，脸色有些阴沉的和凯尔对视：
“为什么……”
又是三名游骑兵，各抱着一根捕鲸叉顶入他庞大狰狞的身体中，撞得他踉跄半秒，一声凄厉的风声便刮来，绯想剑裹挟血色挥舞而下，他再次被撕裂，重重轰入坑洞中。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再次腾空而起，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为什么……”
明明被凯尔打得皮肤都龟裂渗血了，但他毫不在意，似乎更想从凯尔口中问出那个答桉。
凯尔那因为神性粒子充盈而酸痛得句偻下去的腰缓缓挺直，眼神暗澹无光，鲜血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