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你怕那些秦人抓你?”
草堆上,两人仰望屋顶,看着蜘蛛在尘埃中忙碌结网。
刘季“嗯”了一声。
卢绾直起身子,捞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条长长的剑疤。
他低声道:“就因为你踹了张耳下车?可是上次来杀你的魏地游侠,和这支秦军没关系吧?”
刘季伸手抚过卢绾臂上的疤痕,眼中有些恍忽。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不知在何人散布下,整个丰沛之间都知道他刘季为求活命,脚踹张耳的事情。
那会儿群情汹汹,不少热血少年放言要杀死刘季这个背信弃义之人,就连他在魏地新收的小弟陈豨也有反目之意。
不过他刘季最终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以死证清白的方法成功摆脱“污名”,甚至还说动王陵等一干游侠亲自为他作证人品,这才让此事渐渐平息。
毕竟那只是一个“谣言”罢了,无凭无据之下,还比不上王陵等豪侠的话语。
就在刘季以为事情已经搞定的时候,却有几个不速之客打着他魏地旧友的名号来到丰邑。
刘季那会儿正和卢绾、陈豨以及几个游侠小弟在泽边游玩,听闻旧友相访,还是从魏地来的。
刘季顿时就起了疑心,与卢绾等人抄剑迎去。
果然一见面,刘季就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些人,那些游侠甚至还问谁是刘季。
刘季指了指卢绾。
那几个游侠顿时大怒,吼着“刘季脚踹恩主,背信之徒”的口号向着卢绾杀去。
万幸刘季早有准备,他手指卢绾就是为了迷惑敌人。
刘季趁机与众小弟动手迎敌,一番激战下,那几个魏地游侠尽数被杀,刘季麾下小弟也死了两个。
除了刘季自己外,卢绾、陈豨等人也都身带剑伤,卢绾手臂的剑疤就是当时所留下。
对于这些人的来历,刘季略有猜测,他曾听到其中一个游侠死前说“有愧陈君所托”,他估摸着那个陈君应该就是张耳的刎颈之交陈馀,这些人都是陈馀派来的。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能乱说,按刘季事后对众人的解释,这几个游侠是被那不知何处来的谣言迷惑,才污蔑他,此乃一场大误会。
陈豨等人之前已被刘季以死自证的行为说服,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刘季。唯有和刘季从小一起长大的卢绾,深知此人心性,事后追问,终于得知了实情。
卢绾与刘季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长大相亲相爱,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所以他并不责怪刘季,反而还安慰说刘季当时的做法很对。
要不是脚踹张耳下车,刘季恐怕已经成了秦军的剑下亡魂,他卢绾也就少了一个好兄弟。
卢绾这番话语让刘季颇为感动,兄弟之间感情越发深厚。
此时卢绾见到刘季心忧秦军之事,不由宽慰道:“以我所闻,这支秦军应是之前秦国伐楚时的军队,不知怎么的一路从蕲邑、符离那边过来,应和魏地的事情无关。你莫要因为此事惊惧,我反倒害怕那支秦军会不会屠戮丰邑,杀我父老乡人,秦军可是以残暴闻名啊。”
听到这话,刘季也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老父兄弟,甚至还有他刘季刚迎娶的新妇都在邑中,一旦秦人凶性大发,将他老父和刘氏一族屠戮,那刘季可就成了孤家寡人啊,心里哪能不痛。
但刘季一想到昔日外黄城的事情,又没有重新回去的胆量。
他劝慰卢绾道:“我曾与秦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虽然被称作虎狼之师,以嗜杀闻名,但实则只杀反抗他们的敌人,对于不反抗的平民是不会胡乱杀戮的,你没看之前秦军占领单父,单父那些魏人都没被杀吗?反而还不时有人来丰沛走动,和昔日魏国时也差不了多少。”
卢绾点头,刘季说的倒是实话,丰邑和单父临近,他也听来此的单父人说秦军并不杀老弱妇孺,想到此处他安心了不少。
“先睡一觉吧,既然都跑出来了,就不要多想。等到明日天亮,秦军离开后,咱们再回去就是。”
“嗯。”
两人各自躺下,闭眼入睡。
夜色深沉,屋外不时有寒风吹拂,丝丝凉气透过木屋的缝隙吹进来。
卢绾一早就随着刘季迎亲,一路奔波忙上忙下,负责安排各项事宜,本就颇为疲累,此刻放松心神一躺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发出澹澹鼾声。
刘季却难以入睡。
秦军。
他其实也知道这支突然到来的秦军应和外黄之事无关,人家怎么会特意关注他这种小游侠呢?
但刘季怕呀,他自从知道被自己踹下车的张耳让秦人砍了脑袋后,就对秦军生出畏惧之心了。万一自己被抓住,那可是要掉脑袋啊!
聪明人,可不会立于危墙之下,让自己处于险境。
“不管了,反正乃公这样做至少没有性命之危,老父兄弟和那吕雉想来不会有事。等到明日回去,乃公再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便是。”
刘季滴咕着,但实在睡不着,不由站起身来,想去屋外泽边吹吹冷风散散心。
不过他开门前,又想到卢绾已经睡着,为怕对方着凉,刘季干脆脱下身上穿的那身玄端婚服,搭在卢绾的身上,这才轻轻打开房门,走入夜色中。
凉风习习,吹得人有些发冷。
刘季又是心事重重,干脆拔剑起舞,一来活动身躯驱除寒意。二来则是将心思寄托于剑舞之中,散去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