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里回来的?”朱主任望了望姜晓洛,淡淡地问道。
“我是从京州回来的,我姓姜。”
“噢,我知道,今年京州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姜晓洛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很了解今年转业干部的情况。
“现在区里的安排还没有下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朱主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想问问,大体会有哪些部门?”姜晓洛尽力表现出自己的谦微。
“今年区里的军转干部很多,很难安排,政府有很大的压力。”
“既要安排好,又要让大家满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主任依旧一付公式化的口气。
在姜晓洛听来,朱主任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主任说的对,还要领导您多多照顾。”
姜晓洛巴结道,走到朱主任旁边,将推荐书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朱主任看了一眼,连忙问道。
“这是我的个人简历,有在部队工作的情况,还有业余时间发表的一些文章,您看看!”
“噢。”朱主任接过去随手翻了几页,合起来放在桌上,抬头扫了一眼姜晓洛。
“挺好的,先放在这里吧。”
“谢谢领导!”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通知你的。”朱主任一付领导干部的口吻。
“好吧。”姜晓洛看了一眼朱主任,回过身出了办公室。
大街上,火辣辣的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灼烧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让人十分得不舒服。姜晓洛站在路边,点着一支烟,望着眼前过往的车流,还有脚步匆忙的行人,心里很是急躁,还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怒气在胸腔里一个劲地翻滚。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侄女已经7岁了,刚上小学一年级,文文静静的;外甥4岁,正是调皮的时候,不肯吃饭,在屋里跑个不停。
“我这边搭上了军转办的朱主任,过两天让我的这个关系出面,请他吃个饭。”姜艾看着姜晓洛。
“前两天我去找过他了!”
“那他怎么说?”姜艾问道。
“能怎么说……”
“官腔官调!”姜晓洛重重地撂了一句。
“那也要试一下!”姜艾说道。
“我知道。不过,这次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想再找了,更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姜晓洛说得非常坚决,带着一股傲气。
的确,经过大半年的折腾,姜晓洛发现,仅仅是一个工作安置,对一个没有多少关系的普通家庭来说,就像是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不是仅靠自己的一腔热情就能够完成的,这里面需要实力,不管是经济实力,也就是钱,还是人脉实力,也就是关系,都要具备,除了这些,还有就是运气,也就是命。
在开发区的美食一条街,有好几家高档次的饭店,其中一家的老板是个女强人,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还有一个庄园。当地人都说这个女人和政府领导搭上了关系,才有了今天。
杯盏交错中,姜晓洛谦卑地给大家敬着酒。酒桌上,主位坐着的就是军转办的朱主任,陪坐在他旁边的是姜艾的同事,还有其他一些陪客。大家喝着说着聊着,酒局都到一半了,还在神神叨叨地聊着官场上的奇闻秩事。
“朱主任啊,这是小姜的弟弟,今年刚转业,分配的事还要请朱主任多多关照啊!”姜艾的同事终于插了个空,指着姜晓洛,跟朱主任说上了一句。
“噢,我知道,他前两天到我这里来过。”朱主任红光满面,叨着烟,晃着脑袋。
“小伙子不错的,想谋个好的前程!”
“今年军转干部多,政府不太好安置。上次你打电话说了以后,我特意向上面汇报了一下,就到公安局去。”
“我去你妈的!”
听到朱主任的话,姜晓洛的心里噌地冒出一团火。
“你丫的,到公安局我还要你特意关照啊!”
“你丫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公安局是公务员里最差的部门,我不找关系,最差也是到公安局,还要你帮忙啊!”
“还他妈的在其他人面前表功,好像公安局是多好的单位,你帮了多大的忙!”
一时间,姜晓洛在心里将眼前的这个朱主任骂了无数遍。他看了看姐姐,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端起酒杯,站起来,装出一付受宠若惊的样子。
“那谢谢朱主任了!”
“应该的,你们军转干部也不容易!”
朱主任喷着烟圈,笑着,一付居功自傲的神态。姜晓洛端着酒杯,恨不得将杯中的酒泼在对方的脸上。
姜晓洛和姜艾走在路上。
“姐,不要再找人了,也不要花这个冤枉钱,大不了干公安,能怎么滴!”
“没事,我们再找找看。”姜艾安慰着姜晓洛。
“真不用找了,最差也是公安,还花那个钱干嘛!都是一帮混蛋!”姜晓洛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狠狠地搓了几下。
姜晓洛站在阳台上。窗外,月光如银,照着家乡的一楼一屋。夏末了,天还是很热,但夜里有风的时候,也有了一些凉意。
15年前,姜晓洛以春天般的年少,带着家人的骄傲,充满希望地踏上了从军之路;
12年前,姜晓洛以夏天般的初世,带着未来的憧憬,充满激情地迈进了京州的军营;
半年前,姜晓洛以秋天般的成熟,带着收获的喜悦,充满期盼地回到了故乡山水;
现在,姜晓洛以冬天般的失望,带着悲凉的无奈,充满嫉俗地接受了命运的选择。
人生,就是在希望与失望、努力与放弃、选择与屈服中走过、看过、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