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终究是因为家室单薄,对秦国君王所掌握的力量一无所知。
无论是南阳许氏,还是其历任东方道巡路使一职,终究没有进入过秦国核心阶层,不如李斯,冯去疾,蒙毅,王贲,蒙恬,冯劫这般,了解秦国所有的权力结构,不知朝廷一旦倾尽全力彻查一件事,即便是铜墙铁壁也会被渗透而入,没有任何事,能瞒着朝廷,朝廷不去处理,只看一件事所产生的影响程度,一个小小的许氏,根本经不住调查。
许峰在得知汉中之乱后的谋划,被掀了个底朝天。
然而。
无论是嬴城,亦或者得知此事的李斯,冯去疾,嬴天三人,对许峰及许氏之事,只字未提,默认了许氏将自身从汉中之乱摘除干净,也默认了许峰为自己成为治粟内史府府令的谋划。
同样,嬴城对许峰依旧无比信重的,将维稳汉中的重任,交给了许峰去处理。
与之相反的是。
冯去疾因为薛千一事,受到了牵连,不仅被罚俸,更失去了对汉中郡郡守的举荐之便,因为李斯有未查之过,对汉中郡郡守,郡尉均未举荐半字,而其任汉中郡尉的亲传弟子白谦,官降三级,贬为上庸县县尉。
更相反的是。
许峰因察觉汉中之乱有功,三公九卿默许其举荐自己的亲传弟子,任琅琊郡郡丞的陈风,成为了汉中郡郡守。
蒙毅什么事都未做,举荐了自己门下监察长史柏一方为汉中郡郡尉,无人反对。
而至此,汉中虽乱,但汉中官吏,被血洗更换。
包括郡守,郡尉,郡丞,驻守将,各司直,被朝堂诸公分割。
首罪张鸿及汉中张氏,举族为奴夷,直接贬斥押解送往庐江郡修建灵渠。
内史方及内史氏,受内史腾忠烈蒙阴,内史方贬为奴夷受罚于国学府刑徒,内史氏夺爵为民,然而,朝廷为内史氏安置了宽敞的府邸,并让内史腾次子内史正入治粟内史府为吏。
薛千及薛氏,受薛千连累,薛千及薛千一脉贬为奴夷百年,薛氏不受任何牵连。
而李堂,仅革除李堂驻守将职务,剥夺李堂军功爵位,贬为平民,并不株连,只因为,李堂乃是李信堂弟,乃陇西李氏族老之一。
然而。
汉中郡守于冯去疾而言,不过是繁桑一叶。
汉中郡尉于李斯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李堂于陇西李氏而言,不过恒河一沙。
薛千于薛郡薛氏而言,不过九牛一毫。
真正受损者。
非汉中张氏,也非张鸿本人。
而是刚刚步入秦国朝堂参政的儒家。
此次汉中之乱。
令好不容易获得秦国信重的儒家,再一次的被犹豫否决。
而儒家好不容八脉合一,却因为张鸿一事,孟氏之儒和子思之儒与孙氏之儒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而淳于越和叔孙通二人觉得儒家好不容在秦国站稳脚跟并被委以重任,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决定继续带着儒家子弟继续为秦国效力。
而孟氏之儒和子思之儒,却因为不满叔孙通为儒家八脉领袖却举发张鸿一事,朝廷重罚张鸿及汉中张氏一事,与淳于越决裂,脱离儒家,并以南派新儒自居,绝不在秦国任事。
然而。
真正让叔孙通在此时以性命相保孟氏之儒与子思之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儒家分裂,南派新儒自发脱离秦国宣传司一事。
而是因为。
南派新儒在决裂和声讨秦国之时,所用的理由,与汉中之乱没有半分关系,而是以当初宣传大院,孟氏之儒领袖孟迁,仲良之儒领袖翁公,孔鲋之弟孔腾,子张之儒领袖及亲传大弟子申望等众多儒家大儒,离开宣传大院后,受当今秦国二世帝嬴城迫害,神秘失踪。
此事。
从淳于越效忠开始,已经过去四个多月,儒家没有半分提及。
然而在此时被拿来用作决裂缘由。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儒家首领张鸿在汉中所为,不仅被钉子儒家耻辱桩上,更被钉天下人的耻辱桩上,儒家根本不敢支持张鸿。
一旦南派新儒支持张鸿而脱离孙氏之儒为首的儒家,并与秦国决裂,南派新儒便会被世人认为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再无立足之地。
可南派新儒还是因为在张鸿一事上,咽不下朝廷偏袒处置,没有半分顾忌儒家颜面。
甚至于,南派新儒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是孟氏之儒颜面扫地,若再无声音发出,其下场只会被孙氏之儒吞并,因为其弟子信奉的主张,已经在张鸿一事上彻底崩塌。
“你,拿什么给朕保证?”嬴城冷哼道:“是你叔孙通,还是淳于越,能够左右南派新儒领袖孟尝的决策。”
“其抱着至死之诀与你孙氏之儒决裂,你就该想到,其为了不被你吞并,会与你如学派之争般,誓死相抗,只要你孙氏之儒倡导的,南派新儒会无论对错的反对。”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陛下!”叔孙通闻言,身体勐然颤抖的匍匐在地,只剩下一声声凄苦惨言。
非他自己有罪,而是他有罪于儒家。
儒家在他手中,正处于千古难决之时,而他的决策,也将带着儒家走入不知前路的迷途,生死难料。
这才是叔孙通声声称罪,句句带泪的原因。
嬴城盯着叔孙通,沉默不语,任由叔孙通垂泪陈罪,不作任何的决策。
但其实,他心中早有决策,只是,他一次次的将目光扫向李斯,冯去疾,蒙毅,嬴天几人。
是的,不止一次,他第一眼扫在李斯身上的时候,他希望,李斯能够在此时站出来,替叔孙通,替儒家说情。
而其实,汉中一事,与叔孙通,与孙氏之儒,甚至与儒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不过是一个老鼠害一锅汤。
只要三公之列,乃至于九卿之列,有人站出来为儒家说情,儒家名誉虽有损,但并不足以动摇如今儒家在朝堂的打造的根基。
至于南派新儒之事,并非无解,且并不足以令儒家伤筋动骨。
他相信以在场这些人的智慧,不会想不到解决之策。
然而。
冯去疾事不关己,蒙毅一副与己无关,嬴天就更不用说,儒家就算是没了也和宗室无关。
但是,这件事。
可以和任何一人无关,唯独,法家脱不了干系。
法农之争在李斯与冯去疾手中各安其实。
但法儒之争,争斗了几百年,累世之争。
而他更希望,李斯在此时能够站出来,为儒家说情。
只因为。
儒家是法家在秦国朝堂之上唯一的敌人,而在宣传司的发展势头下,儒家的地位也在稳步上升,将来一定会与法家一争。
而这,他才更希望,李斯可以出面说情。
正如冯去疾一手提拔鲁农许峰,并默认汉中之乱对许峰的影响一样,冯去疾的齐农在秦国朝堂需要敌人。
铁板一块的李斯之法,在秦国朝堂,也需要一个敌人。
可李斯,只字不言,真的就揣着明白装湖涂,令他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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