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以前开始,树就一直生长,在幽深茂盛的森林里、在曲折隐秘的峡谷中、在清澈静谧的湖泊畔、在陡峭险峻的山崖上……都能见到它们倔强顽固的姿态。如今,又一棵树迎来了生长的时刻。
汲取了一位老人在漫长岁月中所有记忆与情感后,圣匕首-草木灾星释放出鲜红色的光芒,那些丝丝缕缕的光线仿佛曾在人的血管中沸腾燃烧过,鼓动着澎湃不息的生命力,此时汇聚在一起,互相交织缠绕,逐渐形成了种子的模样。这颗种子缓缓飘落在奥薇拉面前,公主抬起头时,便看见了它的模样,眼角犹带着斑驳的泪痕。
慢慢地伸出手接住这颗种子,感受着它停留在掌心时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奥薇拉的眼神茫然而又哀伤,仿佛已经意识到这是老师遗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事物。虚无空间内的同伴们都担忧地看着她,担心她因为树夫人的自我牺牲而一蹶不振,失去前进的勇气。
但是这样的担忧似乎没有必要,因为很快,奥薇拉的意识便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她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擦去眼角的泪痕后,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谢谢你,老师。”
她轻声地对掌心的种子说道,好像那人现在依然能听到自己的话一般,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也感谢她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帮助。
如果过去,贝芒的公主被诅咒折磨得快要绝望时,没有老师站出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大家说,那是病,而不是诅咒,或许她那灰暗的童年时代将无法得到任何短暂却温暖的慰藉;如果现在,已经失去所有同伴的奥薇拉将再次面对那些凶恶强大的敌人时,没有老师忽然出现,为她送来了这把匕首与这颗种子,则她的反抗也只会像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徒劳无益。
公主曾以为自己在漫长岁月中已经习惯了孤独,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孤独过。
她轻轻地松开手,让那颗血红色的种子从自己的掌心脱离,坠落于冰冷的石地板上,那一瞬间就像雪花落在了灿烂的阳光深处,种子融化消失了。但奥薇拉知道它并没有消失,只是正在等待发芽的时刻。
扑通——扑通——
那是心跳的声音吗?或许也是种子正在吸收养分、敲击外壳的声音吧。它并不是吸收土壤与阳光的养分、而是吸收着生命的记忆与情感而生长,因此与奥薇拉的心跳拥有相同的节拍,每一次翕动与舒张,都会激发纯粹磅礴的生命力,逐渐在走廊里弥漫开来。
终于某一时刻,种子发芽,破土而出,迅速开始成长,抽枝、扩张,并形成了参天的模样。
如山岳般坚实陡峭的树躯以城堡为主体,粗壮的枝干如千百条巨大的蟒蛇般纵横交错,延伸向无尽的苍穹,即便前进的道路被黑曜岩石堆砌而成的天花板阻拦,也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地向上支撑,凭借生命与生俱来的难以阻挡的伟力,撑破了那些牢固的泥石结构,撞开了天花板后又毫不停歇地撞开了那些围堵的墙壁、高耸的塔楼与封闭的尖顶,将每一块坚硬的砖瓦都粉碎为漫天的残片,向着笼罩古堡的阴霾天空探去,犹如地面上的巨人探出了千百双巨大的手臂,强硬地撕开了那些沉重堆积的乌云。
无数翠绿色的叶片沿着枝干延伸的方向生长,每一片叶子都有一座塔楼那么大,却轻飘飘地像是没有重量,被高天之上的狂风一吹便哗啦作响,掀起了壮观的叶浪,在那伞盖状的茂盛树干下,汹涌的潮汐一波又一波地呼啸而过,犹如撞击着世界边缘的壁垒,发出浩荡的回响,吞噬了那些爬满海藻与青苔的古老岩礁。
与此同时,树根吸收了磅礴的生命力量,孕育出了庞大的根系网络,深入古堡的底层。它们或攀附墙根与地板,如蛇行走,轻而易举地掀开了那些覆盖的石砖,在坚硬牢固的泥石层中犁开了恐怖的疤痕;或蛮横且不讲道理地拍打着面前的一切阻碍,屹立千年仍未倒塌的古堡在这些根须面前仿佛小孩用泥土搭建的模型,脆弱得不堪一击,轻易便被锐利的根茎刺穿了千万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蜿蜒伸展的树根狂涌着冲过孔洞,依靠本能向地底爬行,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一片棕褐色的波浪在眼前涌过。一路撞开了无数层地板与天花板、粉碎了无数个仅是存在却无法进入的房间、到最后甚至扩张进入了守护者们的地盘,将地底抬升的十二根圆拱石柱、屹立在群星海下的百座高塔、汹涌无边的黑暗海洋乃至澎湃激昂的火之斗技场,都纳入了这庞大的根系网络,成为了参天巨树的一部分。
此时,若是从外面的世界往古堡所屹立的高崖望去,定能看到一棵贯穿了大地与苍穹的巍峨神树,表面呈现出磐石般的灰黑色,粗壮的枝干像千百只巨手般向上延伸,将晦暗阴沉的天空撕扯得支离破碎,巨大的伞盖状树冠掀起了澎湃不息的叶浪,在树叶与树叶的缝隙间,残余的云层解离分散,深处透出一种冷峻的铅灰色;密集的根须向下扩张,深深地扎入了陡峭险峻的断崖,如一张壮观的根须网络版,将那些松散的泥岩、即将剥落的断层乃至乃至濒临破碎的内部岩石结构,全都牢牢地收束在一起,重构为一個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