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农天生有罪于国乎?”
茹宗舜接着又问了一句,且道:“而且北方务农本就产出极少,与宗族族人乡邻一起分担服役,才勉强支持,而若摊丁入亩,无疑让表面上土地更多之北方宗族承担更多徭役,而南方无地之富商则大减丁银,如此,只怕不但北方小民不宜生存,连北方大族将门也要南迁也!则北方必空虚,如此将如何防鞑虏南下?”
说着,茹宗舜又道:“也就南方有利。南方商业发达,从商务工者远多于农户。若摊丁入亩,自可让大量从商务工者,连丁银也不用纳!”
申时行道:“我知道摊丁入亩如今还不合时宜。不过是提提而已。”
“幸而阁老明白!”
茹宗舜拱手回了一句。
贾应元也道:“连一条鞭都还不合适,何况摊丁入亩,或许将来北方气候好转,乃至粮食高产如南方后,或可为之。”
申时行听后点了点头,就又问:“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呢?”
贾应元和茹宗舜皆张口欲言,但旋即都闭住了嘴。
因为他们忽然都意识到,自己今天连续两次驳斥这位申阁老的提议,是不是太不给这位申阁老面子了?
在他们看来,毕竟这位申阁老明显也是一位锐意革新、积极谋国的大臣,何况,将来说不定也因此得元辅喜欢,而接了元辅的班,成了新的元辅,自己这么不给此人面子,岂不影响将来的仕途?
于是,贾应元也就在这时回道:“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也不是不可以,北地是百姓缺银,官绅也不缺银,让他们多交银子不难,只是得朝廷有此决心才可。”
茹宗舜也附和说:“是啊,兵马在朝廷手里,官绅也不至于因为纳粮当差就要造反!真的只是看朝廷的决心。另外,无非抚按与地方父母官更难为,阁老真要行此政,当要做到能压制言官才可!”
申时行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在回自己屋内后,给张居正写了一封私信,言说道:
“加征商税断不可行,恐南方小民生变,但学生至北境,访查得知,北地庶民对一条鞭尚抵触,何况摊丁入亩?故摊丁入亩亦不能强推;”
“只有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可行,但恐吾乡势家不满,滋生事端,为难师相,师相若真欲从此三策中选一策,或可选此策。只是师相可想过,哪怕是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也会将令师相被人万世唾骂?”
……
张居正在回京途中收到了申时行的来信,只言道:“回他,就说欲为良辅,就不能想着个人的荣辱进退,须得有所主张,须得想着君父与社稷!”
说完,张居正就沉默地看向了舟外逝水与落日炊烟,许久未言语,茶也不思。
万历六年六月十五日,张居正抵达京师城郊,朱翊钧特命司礼监太监何进,在城外真空寺设宴为张居正接风。
何进口传圣旨道:“若午时分进城,便着张先生在朝房稍候,朕即召见于平台。若未时分进城,着先生迳到宅安歇,次日早,免朝召见。”
十六日一早,朱翊钧便在文华殿西室召见张居正。
朱翊钧遥见张居正肩舆刚停在外面,便疾步出了殿外。
而张居正只得在殿外阶下大拜。
“先生免礼!”
朱翊钧笑着道。
张居正则谢恩后,立在朱翊钧面前,微仰头,且突然忍俊不禁言道:“陛下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