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逢时这时见此,却走了上来,喊了王国光一声。
接着,方逢时就言道:“叔大就是要将来有一个能愿意替陛下诛他的人!而使天子能收天下反对新政者的权贵官绅的心,成为真正得人心的圣主仁君!”
“这个人只能是张蒲州!”
“换作马同州、申吴县,是不会愿意替陛下这么做的!”
方逢时说完,就与他同立于晚霞云翳之下,且瞅了他一眼,道:“公这下明白了吧?”
“湖涂!”
王国光则面容严肃地低声说了一句。
“他以为他身败名裂,就万事大吉?”
“然后,他亲手培养的天子,就能用他的鲜血,成功染红自己作为圣主仁君的龙袍?”
“可在鄙人看来,人家压根就不会因为天子示好而感念皇恩,人家想的是虚君!”
“是无论天子再仁德,也是有错处的,也要被骂上一骂的,以此证明自己的高尚!”
“到时候,天子哪怕再被他教的有唐宗宋祖之资,也还是会被逼成庸主,要么是被逼成暴君!”
“而他所想的,在他之后,君臣融洽,美美与共,天下大治,如三代之盛,终究不过一场梦幻而已!”
“还不如,现在趁机彻底清除朝中小人!”
“反正都已坐实了权臣之名,也有了权臣之实,何必蝎蝎螫螫,为了让天下读书人体谅他,而给人家整自己的机会。”
“这就好比为政一方,治军一营,胥吏兵卒奸猾如油,不杀人,不流血,不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怎么能行?跟小人讲什么道义,小人没被及时杀死,只会贻害无穷,君子错杀,无非斟酒道歉,便能得其他君子原谅!”
王国光倒直言批评起张居正来,道:“这方面,他比冯保就差的远!”
“当年,是他主动和冯保一起要设计陷害高新郑的,结果临到冯保动作时,他又因为几个公卿劝他,就扭扭捏捏起来,如同妇人!”
“然后杨蒲州随便给他一台阶,他就下,让冯保住手,倒让冯保气得不行,不得不哑了王大臣,白得一身骚,他自己目的也没达成不说,也给留了个将来被人清算的把柄,幸而高新郑看在天子的面上,最终没跟他计较。”
说着,王国光就道:“为其盟友,真正也不是件好事!”
“好啦,叔大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方逢时继续劝了起来。
“什么难处?”
“不过是还在乎一些虚名而已!”
“到底是,只从翰林院出来的,对人心险恶认识不够,以为读了书的就多是谦谦君子,以为明面装装样子,暗地里做些狠辣事,就真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没去地方上受胥吏乡绅刁难,所以就以为自己留了余地,别人就会感激他,殊不知这样反而被其轻视!”
“要做大事,从来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哪怕做个县令,不灭几个大户门,谁相信你是说一不二的百里侯?”
“他明明比严分宜权势还大,却没严分宜狠,没准还害得别人不但不惧他,还不惧他背后的天子,认为天子也必是如此可欺的!”
“身为天子之师,加顾命大臣,杀几个人都还要谭公一起。”
“被逼急了,才说我乃摄的话,要是严分宜是世庙之师加顾命大臣,徐华亭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王国光继续抱怨起来。
“好在天子眼下即将有自己兵马,只要别轻易又来个土木堡之败,也不会那么糟糕。”
“至于叔大这样做,公坦白讲,若非他叔大本就礼重同僚,你我愿意为其驱使吗?”
方逢时说了起来,且又问了王国光一句。
王国光则点了点头:“兆行说的也是。”
接着,王国光又叹了一口气,说:“但就怕将来,天子或者后面的天子,会被骗得继续自废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