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绯桐刚开始被檀银的气息笼罩时,感觉周身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开,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上午她有些嗜睡的影子,却被她勉强压了下去,此刻渐渐放松下来。可当檀银触碰到她前额之时,他手指上的戒指带着他惯有的贴身凉意,一下把她从环境中惊了起来。
顾绯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答道:“你猜错了,孤睡得极好。”
“也许是。”檀银不与她争辩,但顾绯桐能从他没怎么变幻的表情中察觉出,他完全没信她的鬼话。
气氛不知从何时变得凝重,压得顾绯桐有些喘不过气。仿佛这样的场景她在哪见过,幼年时犯错,她最怕的就是钟离对她不闻不问,叫她提心吊胆大半个月。此时她竟然感觉自己在檀银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童,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出声。
幸而敲门声及时响起,把顾绯桐从压抑中解救了出来。
“进来吧。”顾绯桐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佯装屈尊将门打开,实际就想从檀银身侧挪开。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时常会被檀银镇住,不是说历代皇帝都有祥瑞之兽庇佑,能统率黎民百姓。那刚刚她身上的神凤上哪去了?被檀银吓走了?
“参见陛下,卫子殿下,”听露先顾绯桐一步推开书房门,“陛下,一切都打点好了。槐月殿那头,太后娘娘已经应允了代理国事三日。您应该早些启程,免得耽误了时辰。”
“好!”顾绯桐得了个溜走的由头,突然来了精气神,“那孤收拾收拾,换身轻便些的衣装就动身。”
“陛下应留人在身侧侍候才是,”檀银倒也坦荡地走到顾绯桐身后,话上穷追不舍,“多备我一辆马车,应也不是难事。”
“那怎么行呢!眼下要启程了,听露又要去替你四处张罗,多费时间。与东帝之事事关重大,片刻不可耽搁,就不必劳烦听露了。”
顾绯桐信心满满,准备携听露一块出门,却被听露一句话给挽住,“陛下,奴方才已替卫子殿下安排好马车事宜了。您与殿下在书房议事,奴原以为您已经同意让殿下与您同行,便擅作主张……”
“听露,你……”顾绯桐气得差点跳脚,若不是自小听露就在她身边伺候,她还以为听露是檀银派来的细作呢?
“如此甚好。”檀银轻笑谢过,顾绯桐见他嘴角噙笑,仿若春日里冰河融化时落下的第一瓣桃花,不自觉有些出了神。檀银很少笑起来,顾绯桐不知为何,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背负着什么,连悲欢也夺去了。
“殿下每日半夜离去,后半夜陛下都睡得有些不安稳。原本奴还在忧心陛下到东帝去,水土不调,身子又遭什么罪,您若跟去,奴便安心许多了。”谈笑间,听露已经把顾绯桐的老底抖了个干净。顾绯桐承认自己确实很想在檀银的气息中睡去,不知为何,那种感觉让她格外踏实。也许真的是有哪位药使她安神了,不过她并不想让檀银知道这件事情啊!
檀银还去接听露那不着四六的话茬,甚至还斜睨了顾绯桐眼下的淤青一眼,缓缓开口:“知道了。”
……你到底知道个什么呀你。
“听露,替孤梳妆更衣。”顾绯桐实在不想在檀银跟前待下去了,她现在宁愿被钟离教训三个月,也不想在檀银眼皮子底下多待一分一秒。
“是。”一向熟谙礼法的听露此时全无自觉失言之态,反倒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大忙,喜滋滋地先行望茂星阁寝殿赶去。
“哎,真是没办法。”顾绯桐原本欲走,又转身道,“既然要去,你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免得哪里伤着,知道吗?”
“好。”檀银答时眼神异常温顺,像圈养的红眼白兔。顾绯桐突然想起那日炎热的午后,檀银说起葬于火中的双亲,眼神中的麻木。
她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檀银流露出那种神情。莫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