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锷唤来店家上了一壶热水,抄起快子清洗一遍,这才夹起包子吃将起来。
皮厚馅少,吃着不似猪肉,反倒更像是羊肉,也算别有风味。薛振锷不紧不慢的吃着,又招呼店家给一旁干瞪眼的卞壮上了一屉包子。
这夯货也不理会甚地馅料,一口一个,不片刻便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那女子却挪了位置,径直坐在了薛振锷对面,瞥了薛振锷几眼,旋即手托香腮看将起来。
薛振锷吃了两个包子,肚子里有了底,开口说道:“不知法师名讳,可能告知?”
“我叫林九姑。你生的真好看,可说了夫娘?”
薛振锷道:“惭愧,贫道早与师姐盟定此生。”
那林九姑也不以为意,只是摇头可惜道:“这般早便说了夫娘?好生可惜,我家中三妹刚好到了出阁年纪,若你不曾说夫娘,我将三妹说给你做夫娘岂不是正好?”
薛振锷点头道:“却是可惜。”
那林九姑说道:“我家三妹生得好似天仙,你是没这等福分了。”顿了顿,又问:“小道士,你叫什么?”
“贫道薛振锷。”
“振字辈?却是没听过,出自哪座高庙?”
“武当紫霄宫,法师可曾听过真武派?”
女子摇了摇头:“武当听过,那劳什子真武倒是不曾听过。喂,你们真武跟正一比如何?”
“惭愧,怕是比不上。”
“哦,那灵宝呢?”
薛振锷认真想了想,好像如今灵宝凋零的就只剩下祖庭,也不知各地还散落多少灵宝传承。于是说道:“贫道料想,我真武应该比灵宝强上一些罢。”
“哈?这般厉害?”
薛振锷继续吃了两口包子,探底道:“法师出自闾山三奶派?”
“甚地三奶派?明明是夫人教!”林九姑不高兴了。
“额,贫道失言了。入得福建地界,曾听百姓言说,闾山分作三奶与法主公两派。”
“这等叫法多出自懵懂百姓。罢了,无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便是。”
薛振锷道:“法师,夫人教与法主公派同为闾山,怎地分作红头、黑头?”
林九姑皱眉道:“黑头的都是异端!我师父讲过,前宋之时,部分闾山弟子信了瑜加教,将瑜加教中法门融汇进来。是以那般黑头法师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
“瑜加教?”这教怎地听着像是从三哥那便传来的?
薛振锷料想不错,这瑜加教算是佛教分支,极擅斩妖除魔。瑜加教本就势微,宋时流传过来,百年间便与闾山法融合,形成了法主公派。该派供奉法神秽迹金刚、龙树、香山(观音)、雪山、华光(五显大帝)、那叉太子等。
观其神像听其神名便知与佛门脱不开干系。
那林九姑来了兴致,不迭的说了不少闾山派密辛。非但红头、黑头彼此看不顺眼,便是夫人教之内也彼此看不顺眼。
盖因闾山传承不授箓,只开坛奉职。散落闾山弟子,大部分融合了灵宝科仪,少部分则融合清微、天心、五灵等派科仪。
薛振锷听着心中凉了半截,暗道好家伙,这闾山派内部乱成一锅粥,简直堪比当世道门各派了。
此行本想尝试弥合闾山各分支,而今想来怕是难了。转念一想,做事哪里有不难的?自己理当洞悉各分支分歧,以利弥合。
“原来如此。道友,在下还有一问,虽有不妥,可贫道还是得问。”
“你这道士生的好看,说话也好听……你问罢,能说的我都说。”
薛振锷暗自腹诽,怎地遇到个花痴?只是这林九姑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目光却颇为清澈,并无贪念。真真是怪哉,薛振锷只道此女生性怪异。
“如此失礼了……不知夫人教平素可有修行?”
“自然要修行……咯咯,我知道你要问甚了。我们夫人教不用驻观,不修丹道,也无戒律。只每日跟着师父,师父让做甚么便做甚么,待开了窍,师父便会开坛奉职。如此便能用法术。”
薛振锷听得头皮发麻,这还是道门?听起来分明就是巫门!无怪道门有言,闾山派是巫骨道皮,骨子里还是巫门那一套。
不修内丹便开周身窍穴,必引得妖邪附身。闾山必以巫法秘术免了此厄,却不知开窍之后又怎地有了法力。
略略思忖,薛振锷以为,这法力只怕与那香火愿力脱不开干系。这闾山五营兵马号称能请三界兵马,其中天兵说不得便是早先敕封山精野怪,因敕封之故或现身,或借法力与闾山法师,如此闾山法师才能做法。
薛振锷忍不住说道:“如此……如何修得大道,飞升仙界?”
那林九姑理所应当道:“功德啊。我辈多行益事,多多助人,所得功德积攒起来,说不得便能与林静姑一般飞升仙界。”
薛振锷连连摇头,却不肯口出恶言。闾山一脉巫术盛行,红头法师一脉全凭开窍,也不知黑头法师融合了瑜加教有无旁的修行法门。
“闾山既传承灵宝科仪,怎地不学灵宝修行法门?”
林九姑撇嘴道:“你这道士说得轻巧,道门向来眼高于顶,何曾正眼看过我闾山一脉?便是诸般科仪,也是闾山弟子杂七杂八学来的,修行法门向来秘而不宣,我等哪里学得?”
薛振锷听到此节略略心动。所谓法不可轻传,真武混元功自然不可轻易流传出去,不过师父袁德琼如今正参悟《无根树,离山之前听闻有了些念头,也不知何时能悟出法门来。
这等不曾验证之法,想来师父极为乐意流传罢?
正思索着,那林九姑道:“小道士,吃饱了罢?若吃饱了,你我赶紧做过一场。你若输了,这野猪便归了我;你若赢了,夫人教认栽,从此不再找你麻烦。”
薛振锷放下快子叹息道:“真要斗一场?”
林九姑认真点头:“我答应了林七郎,不好反悔的。左右这野猪食量太大,不若你送我可好?我将家中三妹介绍与你。”
“罢了,你我寻个空旷所在做过一场罢。”
林九姑嬉笑道:“正好,我奉职以来只与玄教道人斗过一场,还不曾与旁的道士斗过呢,正好见识见识……额……真武派的术法。”
薛振锷起身晃了晃手中寒月剑:“这却让法师失望了,我真武符咒不显,想来以武演道。”
“哈?剑术有甚地用?隔着老远我一掌便能将你打飞。”
薛振锷笑道:“那便领教领教法师手段,请!”
“请。”
薛振锷会过账,跨坐猪背之上,卞壮这货不情不愿的离了铺子,朝着集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