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我……有点好奇……”
这是什么反应?总不会那些猎人智障到弄了些秒速见效的毒药吧?他们的志气难道就渺小到只要干掉一两只纯血种就够了么?那一瞬间,稳健的老穿梭者林菀同学手都抖了,额头见汗,如果因为这么扯淡的理由自己先死掉了,她还有脸混么!
“你是小孩子么!都一百来岁的人了,做事情有点章法好么!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你就敢随便尝试,万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他语气从激动转为平缓,到了话尾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你不能出事,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
林菀有些稀奇,轻轻笑道:“你都说了你们还需要我的帮助,陷入沉眠的药剂而已,我又不是没有研究过,这么一点不会有事的。还是说,”她歪了歪头,明眸投向他,一双眼睛漂亮极了,“跟说好的不一样,你们是打算杀死我所有的兄弟姐妹吗?”
似是没有看到端逸臣脸色微变,她的手贴在端逸臣西装的胸口,感受着掌下心脏跳动的声音,柔声道:“你呢?你也打算杀了我么?如果我也死去,化为尘埃,再不复见,你会很高兴么?”
“怎么可能!”再也忍不住,他低吼道。
端逸臣下颌绷紧,被她触碰的地方倏然升温,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炙热,心脏仿佛不再是自己的,百年来从未跳动得如此激烈过。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孤独地活了逾百年的人,才发觉自己原来是活着的,自己原来是那样的渴望……
“想要我的血?”
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伊迪笑了,侧过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说道,“可以哦,如果是你的话。”
晶莹雪白的肌肤下面,血液在静静流淌,像是曼珠沙华在月夜里妖娆绽放,瞬间虏获心智。
端逸臣微惊,倏地站直身体想要离开她,然而伊迪的动作更快一步,她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迫使他俯下身来,他没有防备,差点失去平衡,好在他用力扶住了两边的扶手,这才没有跌倒。
但也因此,他被伊迪困住了。
“你很奇怪啊,逸臣。”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上,呼吸可以听到,寂静的夜里,繁华的角落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此聒噪。伊迪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低低地笑,“那个时候我要离开那座城堡的事情,明明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啊,为什么费尔德会知道呢?可真过分啊……”
端逸臣用力拿开她的手:“是么,在你吸他的血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没办法啊……”伊迪露出了一个寂寞如月色的笑,长长的睫毛垂下,望着被他攥在手中的手,“终归我也是吸血鬼。在你心中也是这样吧,我只不过是个吸血鬼,就跟杀死你父母的吸血鬼一样,所以你才能那样无所顾忌地欺骗我……而我却以为你能理解我。”
她闭上了眼睛:“真的,有点累呢……”
少女的笑容淡的仿佛月霜,伸手拂拭就会消失,似掩藏着深深的寂寞。那一瞬间,时光仿佛被一只手倏然抓回了过去,他们来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
公主与祭品。
权利与弱小。
孤独与憎恨。
纯白与漆黑。
……渐渐地变了质,怜惜与疼痛,温柔与爱惜,沉默中渐渐地以为能够理解彼此,接受对方的存在,仿佛那如百年沉冰般的孤独终于可以融化少许,仿佛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世界就变得自由鲜活了起来,仿佛活着不再只是痛苦和仇恨共同构建的牢笼,仿佛得到了她最特别的眷顾……
在那间房间里,他们有着一个小小的,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抬眼看到的是她,闭上眼感受到的是她,伸手触碰到的是她,想要逃离的还是她。明明打算用尽一生来剿灭吸血鬼,这才一脚踏入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世界中,谁知却遇上了这样的吸血鬼,与她相处的每一天,和孤独一起逐渐消失的是仇恨。
他开始害怕。
越是坠入光明,情感越是泥泞,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东西在被侵蚀,可取而代之的事物却是如此虚幻。
“他们说我是你的情人。”
那年冬天,坐在靠窗的墙壁上看书的端逸臣忽然开口说道。就在他身后,伊迪坐在窗框上望着外面,外面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她却毫无所觉,扶着头发低下头来,轻笑着说道:“有什么关系呢。”
“你无所谓?”
“无所谓。”伊迪淡淡说道,“不如说能够跳出那些人的想象,我很高兴。”
高兴……么。
端逸臣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她的左手从窗边垂下,纤细的手,白皙,漂亮,连指甲都那样令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