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凌云无力地点了点道:“二十四年前的一天,应该是四月十九吧,我的父亲与母亲午后去田间干活,路过榆林地带的那处灌木丛时,发现了躺在灌木丛旁边的我;当时他们见我奄奄一息,生死悬于一线,怜悯之心顿起,于是便抱养了我……”
“当时我的父亲母亲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把我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直到四年前,我的母亲在我师兄家里遇到了杜夫人您,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的母亲爱我至深,当她从杜夫人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已是心乱如麻。因为她曾经下定决心,一生一世都不让我知道自己被抱养的秘密,因为她太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同时也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纠结为难,所以便对我隐瞒了这件事情……”
葛氏听了,浑浊的眸光里瞬间支离破碎,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这才是她背信弃义、离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其实她并不是畏惧权势,她也不是自私自利,她只是太害怕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凌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道:“杜夫人,您终于相信我的话了么?……”
葛氏泣道:“我可以不相信你的话,可是我却不能不相信一个深情的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在这个世上,孩子就是一个母亲的全部,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后悔……”
凌云心里一阵怆然;他黯然垂下眼睑,不发一语。
葛氏忽然道:“你的母亲呢?她现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凌云的胸口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似的,身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痛楚地说不出话来。
葛氏见他神色悲戚,不由心里一颤,急促道:“我只是想跟她道个歉,当初我不该那样言辞激烈地对待她……怎么了,她是不是方便见我?……”
凌云眼前模糊一片,呜咽道:“她……已经不在了……”
葛氏瞳孔蓦地一颤:“你说什么?”
凌云泣不成声道:“她觉得愧对杜夫人,那日从大堂上退下来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葛氏就像从高处跌落到谷底一般,脑子里懵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如傻了一般。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阮夫人,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对你说出那些过激的话来……我错了,我错了……”
凌云心痛如绞。
葛氏感伤之间,忽然心思一转,哀痛的目光里闪现出无尽怨毒的情绪,咬着牙道:“何禹廷,这都是你造的孽!如果不是你当初负了我,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阮夫人又怎么会因此而死?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恨死你了!……”
听着面前这疯狂的妇人对自己父亲字字泣血的咒骂,凌云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沮丧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饰住他眸底隐晦不明的情绪,只是沉默不语。
葛氏忽然蹙了蹙眉心,回拢了一下自己那怨天尤人的悲愤情绪,上下打量了凌云两眼,鼻子里哼出一声讥讽的轻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才是何禹廷的亲生儿子啊——怪不得在刑部大堂上你会一次次不顾一切地救他哪!还别说,仔细瞧瞧,你的神态样貌,言行举止,果然与何禹廷有七八分相像啊!真是可惜啊,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
凌云听葛氏口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心里不由怆然,浊声道:“杜夫人……”
葛氏眼睛一翻,冷笑一声道:“杜夫人?你怎么还叫我杜夫人?刚才你不是喊过我乳母吗?你怎么不叫了呢?何大公子?”
凌云这时候觉的自己右肋的伤口又在一阵阵抽痛了,眼前亦是一片片模糊。
他轻轻抽了口气,暗暗运功,尽力压制了一下体内那紊乱的气息,有些艰难地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杜夫人,请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好吗?其实从内心深处,我真的不愿意事情会成这个样子的;我更希望自己不是什么侯爷府大公子,我只想清清白白、真真正正地做回我自己……可是所有的一切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了吗?……”
葛氏望着凌云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哑着嗓子缓缓道:“其实说起来,在这场孽债里面,你和我的海儿才是那最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唉!我的海儿我就不必说了,只说你罢。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我把你抱出驸马府,带到城外那片林子里,之后就发生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麟儿,你现在只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恨你的乳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