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说,是沈敬伸脚碰了自己一下,自己打算踢回来吧。
先不说郑辞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他也逃不掉一个瑕疵必报的印象。
若是不信的话,他在郑辞心里,就成了一个作恶不成,反倒血口喷人的小人。
一时之间,郑询竟没了主意。
他的神情落在郑辞眼里,却成了心虚的表现,当即勃然大怒,冷声斥道:“沈敬大病初愈,你身为他的同窗,非但不知体恤,反而故意戏弄,成何体统!”
说罢,重重的一拍桌子,道:“给我站到后面去,面壁思过!”
“先生……”
郑询脸色铁青,有些不甘心的道。
“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郑辞神色一沉,怒声喝道,“再不去面壁,你就回家去,今后不用来了!”
“是,先生。”
郑询浑身一颤,急忙低头服软,灰溜溜地向后面走去。
沈敬却唤住了他,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向郑辞遥遥一躬身,恳切的道:“先生,郑询只是和我闹着玩的,应该并无恶意,还请先生饶了他这一次吧。”
“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仁心,实在难能可贵。”
郑辞面色稍缓,欣慰的看着沈敬,却摇了摇头道:“不过,若是人人都像他这般戏弄同窗,学塾风气必然大坏,还是要惩戒一番。”
“若是先生执意要罚,就连学生一起罚吧。”沈敬却挺直腰杆,语气坚决的道,“毕竟,如果不是学生身体太过于虚浮,也不至于随便一绊就摔倒在地,惊扰了大家的学习。”
见沈敬说得坚决,郑辞顿时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其实,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
毕竟郑询是兄长最疼爱的孩子,若是罚得狠了,他也没办法向兄长交代。
想到这里,郑辞便微微颔首,轻声道:“既如此,这次就不追究了。郑辞,你向沈敬道个歉吧。”
郑询气得心里直冒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明明是他自己摔倒的,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可是康安县令的儿子,就算真踹他两脚又能如何!”
心里虽这样想,郑询却不敢当场发作。
毕竟,郑辞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老师。
天地君亲师,郑辞占了两条。
除非他想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从此终生不走科举这条路子,否则就算给郑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众忤逆郑辞的命令。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向沈敬拱了拱手,语气生硬的道:“是我错了,请你不要怪罪。”
偏偏沈敬还揣手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受了他这一礼,道:“呵呵,你我本是同窗,这点小事不要紧的。”
气得郑询咬碎了牙齿,却只能往肚子里咽。
一场闹剧过后,沈敬搬着凳子坐在讲台前,听郑辞为他讲解论语前几篇。
郑辞是进士出身,曾官至宁州督学,掌管一州学政,见闻之广远非常人可比,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更是深辟入里。
因此,他不过寥寥数语,却往往能一言中的,让沈敬恍然大悟,如饮甘怡。
而且,沈敬根基扎实、思路又敏捷,经常能够举一反三,提出许多发人深省的问题。
这也让郑辞感到异常欣慰。
于是,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痛快。
两人就在热烈的探讨之中,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上午。
直至接近正午,屋子里的学生都已经走光了,郑辞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授课,含笑说道:“今天先就到这里吧,回去之后,再好好揣摩一下。”
“多谢先生教诲!”沈敬起身,感激地向郑辞躬身行礼道。
经过这一上午的亲身体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爹坚持让他到白溪学塾来念书了。
虽然在科举的成就上,郑辞远不及沈江。
但是,相比沈江的偏执激进,郑辞老持稳重的风格,却更容易讨得考官的认可和欢心。
“看来在培养自己这件事上,老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沈敬向先生告别,便挎着自己的小书袋,悠悠走出了学塾。
刚出郑宅大院,街角处却走出几个少年,居然是郑询他们。
只见郑询冷冷地盯着自己,发出一声冷笑:“总算让我等到你了,胆子不小嘛,居然还敢算计我?都给我上,狠狠地揍这小子!”
“果然在这里等着我么……”
沈敬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扭头……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