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行心中,叹了一口气。
即便她身上流着一半明人的血,可她仍旧不认为自己是明人,可这又怪谁呢?
明人,不,是大明对她,本来就不好。
我这两年所做的事情,倒是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
“知行哥哥。”
这时,女孩又唤了他一声。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您说,其实我的母亲并没有救您,可为什么,您还是要来找我?”
其实这个问题那天晚上徐知行已经解释过了。
但面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他愿意多说一些。
“因为哥哥并不知道茜茜喜欢这里,也不知道茜茜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我想……”
“如果茜茜不喜欢这里,茜茜在这里过得不好,除了我,便没有人会愿意帮助茜茜了。”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山野猎户的白夷女儿,即便她求救,也没有人会听到,甚至没有人愿意听。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想让我帮他们的忙。
从来到兰登的那一天起,每个人都是这样对我的,即便长公主也一样。
但我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帮他们。
因为他们还能说出‘请徐大侠帮忙’这样的话。
他们不是想让我帮忙,他们只是想省事。
那些真正需要侠的人,往往,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侠。
茜茜留在兰登。
徐知行将独自返回神州。
这段兰登三万里的故事,最终仿佛没有意义。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茜茜不会和徐知行一同回去,那么有许多事情,便需要提前处理好。
比如说,她肯定是回不了昌裕王府了,徐知行只能将她托付给伍行。
再比如说,既然她要留在这里,那么兰登的一些事情就必须有一个结局,比如昌裕王和刁三的事情,徐知行总不能知道这里有一个惊天巨雷一旦炸开会倾覆整个兰登,却又不闻不问吧。
总之,最终的目的仍旧没有改变。
茜茜的事情,和昌裕王的事情,本质上,是一件。
返回之后,正是午饭时间,用过饭后,徐知行将茜茜的决定告诉了伍行,拜托他照顾茜茜。
“此事少帅放心,我厂中还有不少文职工作,她待在这里,一生无忧。”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无忧?
不过我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然后,徐知行便再一次问起了东兰登集团的事情。
此事说来有些微妙。
徐知行抵达兰登后,便将长公主的事情告知过伍行,当时是认为,伍行值得信任,自己不应对他有所隐瞒。
可如今看到,当时,不该说。
这一次,伍行对徐知行没有太多隐瞒。
“当年我们初来兰登,本在港口跑船为生,遇到东家,也是一次偶然,此事说来一言难尽……”
“那便慢慢说。”
伍行顿了顿,当下把当年如何遇到康斯的整个故事缓缓道来,当然,他并没有说出康斯这个名字。
“坊间传言未错,时代报业确是以艳情杂志起家,当年第一期名花品鉴指南的封面,便是东家的亲姐姐,白玫瑰安吉拉。”
“但是这些年,名花指南已经不再是时代报业的主业,我们的报社遍及欧罗巴,深受西洋人的喜欢。”
“可这皮肉生意,却是未停?”徐知行问。
“对,皮肉生意从未停过,但东家谨遵大明律法,从不将妓寮开到租界里。”
“也就是说他的确有开妓寮?”
“严格说……没有。”伍行摇了摇头,继续道,“兰登名花,只是一本杂志,街头妓女的生意,我们从不插手,但通常,上得兰登名花的妓女,都会给我们一些润笔费。”
不都是一个意思吗?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一种洗钱方式。
“那别的呢?”徐知行问,“东兰登集团,我这段时间可是听得不少。”
“阿美鲸油、托克贸易、三菱重工……”
伍行娓娓道来:“我们东家是个奇人,钱到了他手里,很快就会一生二,二生四……从当年阿美鲸油开始,我们便会替他处理一些麻烦的事情。”
“什么麻烦事?”
“兰登黑白难分,想要做生意,总得需要有些背景。”
徐知行听明白了,这就是,做打手的意思,这般骠骑旧将,是那人的打手。
“就只有你们吗?”徐知行问,“短短十多年,便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怕是费了不少工夫。”
“阿美鲸油是我同他一道去收的厂子,东家雇了油街的佣工,实打实一个银元一个银元挣出来的,三菱重工借了李斯特家的势,算是合伙入股,共同壮大,托克贸易占了教会的免税便利,也有些萨克逊贵族入股,东家,也只能算个经理人。”
“有租界的人参与吗?”徐知行问。
“自然是有的,”伍行回答,“在兰登做生意怎么可能不与租界打交道,日前少帅与林姑娘坐的汽车,便是三菱重工出产,优先供给租界衙门,几年前东家还从北洋水师处批得了军械研发许可,我们有些外包的水师军械业务,在佛罗伦萨。”
“那么,昌裕王呢?”
“王爷有刁三帮他跑腿,自然是看不上我们的。”
“东兰登,从无与昌裕王合作过?”
“倒也不是,”伍行回答,“早些年我们的生意还未壮大时,同刁三的皇商多有摩擦,竞争很激烈,但后来慢慢步上了正轨,竞争少了,偶尔也会有些合作。”
“那我想你们一定很了解王爷和刁三。”
伍行笑了笑:“少帅,我只管这座厂子,那些复杂的商贾之事,很少参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少帅为何突然对我们东家这么感兴趣?”
“那夜我去港口,一路上受人指引,我想来想去,这兰登,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此了解刁三了——你在兰登这么久,刁三之事,你就不知道一些东西吗?”
“少帅是指哪些东西?”
“那走私船上的东西。”
“这我自然是不知的,那可是……杀头大罪,我若知道,肯定会向镇藩司检举。”
问人,他说人不在兰登。
问事,他说事情他也不是太了解。
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这是徐知行第一次,勾勒出了那个人的模湖形象。
“最后一个问题,伍叔。”
“您说,少帅。”
“为何要助他?我想骠骑军的人是不会被金帛收买的,他听起来,也不像是对钱很感兴趣的样子。”
伍行笑了笑,指向兰登南侧的某个方向:
“那里的小金惠区,有一个水厂,少帅若有时间,不妨去那里看看,您去了,便知道了。”
好吧,又是那个水厂。
看着这一趟,是必须得去了。
二合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