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撑着边缘，反作用力推起上半身，杨从浴缸里醒来。

晕乎乎地打个哈欠，惺忪的眼睛看看手掌上沾着的青苔和灰，插进浴缸的黄水中不停搅动着洗净。

“总算睡了个好觉......”他整个人站起，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天了，实在太......”

等等！什么情况！

冷汗从头顶冒出，睡意瞬间被驱散，杨瞠目结舌地向下看眼包裹他双腿的黄水和浴缸底部的黑色结垢，艰难地向四周转动脖子。

与他陷入睡梦前相比，这个房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瓷砖积着厚厚的灰与潮湿的泥状物质，上面还有几个脚印，是属于杨的；洗手台裂了一大块，水龙头处慢悠悠地往下落着黄色的水滴，浴室入口处的门倒是依旧安装着，上面有几个大洞，凄惨地向外开着，左右摇晃；视线越过入口，投向客厅，只看见地板龟裂，铺在上面的十几块木板高高低低地翘起，几只甲虫在地上攀爬前行。

“这是什么鬼地方！“杨赶紧从浴缸内出来，匆忙间左脚在浴缸底滑了一下，脸朝上摔在地上。

“好疼。”杨倒抽口冷气，看见天花板上的一块不规则墙面正慢慢脱落，“该死！”

他赶紧翻滚往一边躲，掉在地上的白块震起黑白相间的灰尘。

“咳咳。”杨呛了两声，挺着腰坐起。

现在的杨，全身上下比来到这里时还要脏。他起身往客厅方向走去：穿上自己之前放在门口的拖鞋，忍受着鞋面上滑腻的黑泥，小心地绕开翘起的木板，拿起挂在沙发靠背，黄白相间的浴巾，胡乱往身上擦着，目光与在沙发裸露弹簧内钻出的一只老鼠大眼瞪小眼，连忙移开。

粗略地擦完全身，两根手指拈着浴巾上摆，嫌恶地丢在地上，杨踩着小碎步，走向放置着衣服的洗衣机。

“还‘净化’呢。”抓起衣物和鞋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脚上穿，“这不是更严重了么。”

“噩梦，真是噩梦。”拍拍身上的灰，急急忙忙拉开门跑出房间，微靠着墙屏住呼吸，走廊内稠密的酸臭气味还是不停往鼻子里灌。

杨快步经过地上烂掉的地毯，慌慌张张地逃出房子。

“果然。”

屋外，花园里的杂草已经半人高了，把其它的景物吞噬包围，正对面不远处的铁门掉了一扇在地，与围墙的部分砖石作伴，另一扇也分离了不少，斜着耷拉在旁。

没有五，没有四。

雪山停在半道上。

这段路有这么长么？雪山心里泛起疑虑。

两旁的矮墙向前延伸，看不见尽头；向后看去，父亲所在的房子早已消失不见。

雪山放下怀中的小狼，张望了一会，往身后走去。

没几步，在他目光所及处，那座房子又一次出现。

雪山沉默转身，继续朝远离房子的方向走，一段距离后回头，房子消失了。

“为什么？”他自问道，抬头看向穹顶的照明设备。

“也不刺眼了。”光线并没有如他回忆中那样刺目。

“想起什么了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什么？”他下意识回答道。

“之后发生的事。”

雪山终于反应过来，低头震惊地看向越走越近的小扎。

小扎脸上人性化地显露着严肃的神情朝雪山走来，身体上方闪灭着虚幻透明的形象：一只凶恶的赤眼巨狼。

“是你在说话？你会说话？”他眉头微蹙。

“说话并没有什么难度。”小扎走到雪山脚边，两只前腿上抬，直立着站起，“你们这些人类太自负了。”

愣了一会，让心头惊讶平息，雪山指指小扎头顶的影像，转移话题问道：“这是什么？”

”就是我。”头顶透明的巨狼此时也与小扎一样直立站起。

“这里......是幻境？”

“严格点说，是’叠加状幻境‘，结合了你的记忆和我的记忆。”小扎前腿交叉抱在胸前，“主要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我都经历过了。”雪山皱紧双眉，脑海中回忆片刻，”可我连一点相关的事都想不起来。“

“因为这段记忆被剥夺了。”狼眼紧盯着雪山，“你燃烧了那棵树，点燃了果实，释放了记忆。”

“果实？”

“你果然忘了。”小扎收回目光，“那颗果实还是你亲自放进树洞的，是你记忆的结晶体。”

“我......”雪山低声细语，迟缓说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早就知道了，从再次看见你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眼下不过再次确认一遍而已。”小扎并不意外，直立着走到他身后，“更重要的是，你离开镇长和主人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雪山蓦然回头看向身后，心头闪过惊悚的猜想，“他们......怎么了？”

“不只是他们。”小扎继续说道，“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景物中畸生出一个个圆形的泡沫，一块块砖瓦，路面似海市蜃楼般破碎，碎裂的景象被它们包裹着漂浮在空中，接连幻灭。